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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大千]红薯窖(外一题)
作者:和莲芬

《含笑花》 2004年 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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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薯窖
       十五岁的月总想有自己家的红薯窖。
       每年队上分了红薯,月和半病的娘就一身汗一身土地把红薯拉回家,然后开始分拣。有伤皮的囫囵大个头拉到粉房换粉条。母指粗的小个头,洗净放到大锅里烀熟,晾到窗棂上。月家的房子少,只有两个窗户,娘叫月用柳条串成串,挂到院里的大枣树上。经一大一小分拣,余下的红薯都要擦成红薯片,晒干,收起,成为月和娘半年多的口粮。
       月自从成为娘的帮手,最怵又干得最多的活就是晾晒红薯片。
       深秋的夜,漫长又带着寒气。娘披着大袄,坐在大簸箩边,不停地用挂满伤口的手擦红薯片。月把红薯片背上房,为了多晒几筐,连出水的瓦口和窄窄的房檐上也摆满红薯片。蹲得久了,脚木的失去了知觉,双手指尖被冻得如小刀在割,渐渐也麻木了,而更可恨的是瞌睡也阵阵袭来,一打盹竟从房上栽下来,幸亏房子矮,只把头上碰了个大疙瘩。
       月就想在自家院里打个红薯窖,那样就可把红薯存进窖里,不用同娘再受那番辛苦。
       月没同爹见过面,听村里人说,爹为生产队打井,被井壁上掉下的泥块闷死在井里。娘那时还没生月,等生了月,娘的身子就病病歪歪垮了。从此,娘就见不得井筒,也包括红薯窖。
       可月还是想拥有自家的红薯窖。
       月最铁的哥们就是才八岁的列勾。
       红薯窖就悄悄在后院的柴草下打起来。
       那天,月和列勾都挺兴奋,红薯窖的深度有半房深了,可以往两边打横洞了。月在窖底挖下许多土,又让列勾到窖下帮铲土,她在上面一筐一筐拽,就在拽最后一筐时,绳子一下脱了手,带土的筐一下砸在列勾的后脖颈上……
       列勾在医院醒来,浑身没有一点疼痛,他想坐起来,却发觉胳膊腿都不听指挥。
       列勾只能说话,全身瘫痪。
       列勾的爹娘养着七个孩子,没有时间管列勾,就把列勾放到了月和娘的土坑上。
       月除了伺候半病的娘,就是照顾列勾。
       夏日打扇、擦身,冬日烧炕换尿布,按照医生的嘱托一天三按摩,月没怨言,一晃就是几年。
       一日媒婆踏进月的家门,月说要嫁得带上娘和列勾。
       没人愿背这个包袱。列勾看着木呆呆的月说:姐,长大我娶你。
       月搂着列勾,泪流不止。
       那日,月帮列勾擦身子,当脱列勾的内裤时,列勾连说别脱。说完红了脸,月也红了脸。
       医生听了月的诉说,一脸惊奇,说列勾有恢复的可能,因为他有了做男人的知觉。
       有一天,当月搀扶着列勾走出屋门的时候,他们要看的地方竟是后院的红薯窖。
       
        淘井
       村里淘井有讲究,女人不能在井沿边出现,更不能给淘井人做饭吃。说女人属阴,淘井如同下地狱,已同阴间近了一步,说这阴上加阴会给淘井人带来晦气。
       村里淘井也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家家需出男劳力,还需分摊一份白面和买酒肉的钱;出不了劳力的白面和钱就出双份。
       这年又要淘井了。
       各户的面和钱收齐后,女人们把女娃叫到身边,不让出门,男劳力都集中到井台边开始干活。先用水桶淘干井里的水,再往井下系一个只穿短裤的人,把井底的淤泥铲到水桶里用辘轳绞上来。大家齐心协力,干得特欢,若有一位干活耍奸脱滑,会被人笑骂说是被老婆淘干的旱井。
       管事儿的清点人数发现张寡妇家没来人,一问收账的,白面和钱也只交了个单份。管事儿的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众人心里也不平衡,说嗄话扯闲篇的也住了口,只听辘轳吱吱扭扭绞上来一桶稀泥,被哗啦啦倒在井台一边,扑哧扑哧被人用铁锨甩到远一点的墙跟边。爷们井下泼着命干,人家还在乎一份东西?爷们夜间也没偿过张寡妇的滋味。心里不痛快,手中使的工具就用了力,“咔吧”铁锨把翻折了。
       管事儿的忙让大家歇歇,就一脚迈进张寡妇的家门。
       昨夜张寡妇心慌气短折腾了一夜,儿子一早去给老娘抓药,说是一定赶回来淘井。
       那会儿粮食金贵,张寡妇长年病病歪歪,家里日子过得紧,多出一份真难为她。直到井快淘完了她儿子才赶回来,说为了找药引子耽搁了工夫。二话不说,也没顾上脱长裤长衫,拽住井绳骨碌下到井底,猛干起来,说要把自己耽误的活赶回来 。
       大家又笑起来,只听辘轳的吱扭声响成一支小曲。
       井底的活张寡妇的儿子收拾的很干净,铲完最后一铲泥挂好带泥的水桶,擦把汗低头收拾工具准备上井,不想绞到井口的泥水桶一下子脱了钩,直朝井下砸去,正中张寡妇儿子的后脑勺,把张寡妇儿子的头一下了砸进没膝深的泥水里。
       张寡妇哭的好惨,她说真不该不让儿子吃顿饱饭,她说儿子说了,中午要好好吃顿白面烙饼,喝酒吃肉,准能吃回家里摊的那份白面,一顿顶三顿,她说这次淘井摊的白面是她家最后的白面,家里的麦子早换成钱变成沙锅内的药渣。
       那分摊的面和钱谁也没动,全给了张寡妇。
       后来张寡妇吃的水每天有人给挑进家。每年再淘井都把张寡妇请来坐在一 旁,大家淘得很小心,直到村里建了水塔安了水管,淘井再没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