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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铁的门开了，最后上车的，是一个衣衫凌乱但还干净的人。她满面沧桑，大约六十多岁的样子。不知道是否因车速过快，她有点站不稳，给人一种列车只要一晃，就能够将她晃倒的感觉。
       但不久，她就从门口开始，向每一个人伸出了手。
       她是个乞丐。
       向别人乞讨的时候，她并不说话。只是伸出瘦瘦的手，就那么坚持地伸着。这个时候，对方就会慢慢不好意思起来。大家纷纷拿出一块，或者两块钱递给她，她则微微弯下腰去，然后微笑，表示一下谢意。
       我也给了钱，之后看着她向着下一个目标走去。
       下一个人，黄头发、蓝眼珠，一看就是老外。那个外国人很快从票夹子里拿了五元钱，准备递给那个可怜的女人。
       突然，有一声暴喝：“不要给她！”
       我一震，那个外国人也一愣，脱口而出：“为什么？”
       发出暴喝的居然也是一个中年妇女，和那个乞丐年龄相仿。她身材有些发福，给人丝毫不用为生活担忧的印象。她好像没有看到我们的疑问，只是一味呵斥那个乞讨的同龄人：“你们这些寄生虫，跑到城市里乞讨也就罢了，还要向外国朋友伸手，真是丢了我们中国人的脸！”她越骂越愤然。
       那个乞讨者开始一脸茫然，听了这话之后马上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好像犯了天大的错误似的。她终于没有敢接那五元钱，很不安而且看起来有些怯懦，她的口里嗫嚅着，却始终没有说出什么话来。我分明看见，她的手有些抖。
       地铁到站了，这个女乞丐挤在人流里消失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感觉有些冷。一个人贫穷就够不幸的了，还要忍受幸运者的侮辱；一个贫穷且受了侮辱的人够不幸的了，可是有人还担心她弄脏了这个社会的脸面。
       难道，贫穷就意味着罪恶吗？“你丢了我们中国人的脸！”难道这个穷人已经被排斥出中国之外了吗，难道这个穷人不是中国人吗？！“我们中国人”里面，就不应该有这种乞讨者生存的空间吗？！那些口口声声代表“我们中国人”的，他们是一些成功者了。他们的“我们×××”的概念里，没有贫穷和不幸者的立足之地。
       爱国，是每个公民的责任。我想，即使是那个乞丐，她也爱自己的国家。我相信很多时候，她对祖国的热爱不比其他幸运者少一点。否则，她就不会有一脸的不安和歉疚。她同样是我们祖国的孩子！
       我们究竟是怎么了？“你丢了我们中国人的脸”，多么冠冕堂皇的口号，却分明掩藏着一颗冰冷和无情的心。
       是该融化坚冰的时候了，我想。当一个社会的脸面比一个公民的生存和幸福更加重要的时候，“肯定是哪里出了点问题。”有人轻声说。
       【赵映辉荐自《百姓》2008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