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内外］苏州
作者：龚学敏
《星星·诗歌》 2007年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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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一滴雨，悠长且典雅的中央，是那叶从琴声的氤氲里泛出
的扁舟。茉莉们摇曳的身姿，纷纷绽开
把如玉的手和她们透明的心扉，沿着昆曲的小河
开放成一水的粉墙了。苏州，是那一串浸 在水中的唱腔中
最圆润的珠，向着荷叶状的雾
逝去。花径的深处，是蛇的声音们些许古老的
戏台，谁在斑驳的花影中，舒展开
水梦境的长袖。让女人蜕化成身材清瘦的仙的那滴水，就是
苏州。
一介落魄的书生，两羽无言的白鹭。还有云一样
纤弱的娘子，把白皙的精米，纯粹的炊烟
和一瓯叫做家乡的泉水
酿成一壶可以医治潦倒的黄酒。花开两枝
一朵叫状元红
一朵叫女儿红
水巷中独自成荫的雨滴，用一种苏州的慢，飞翔
在三月的软语中。迎面而来的是太湖中
修炼了千年的石，和剔透的水。
修炼了千年的书生
是状元吗?娘子呀，修炼千年的女儿，就是苏州
的红。
状无是一株叫做苏州的树枝上，被娘子
修炼了一千年的
花。
二
第一个出现在水影中人物是莫邪。与梅一同长大
的琴声，被波光击中，熄灭在
一种看似简单的叙述中。戏台上
变幻衣衫，端坐在关于即将展开和悄然结束的战争
的传说之中。
一柄剑的名字
可以抵达一个王朝，和那匹在城墙上
思想过的白马
山在哪里，干将的肌肤闻到了林子的
滋味。清晨伐薪，正午烧炭
傍晚的干将看见了正在进入水中的青铜
一块炼成至今伫立在马路边上的名字，
一块锻为城。
花开花谢。一柄柄青铜色的花开了，一个个
传说的剑，花朵一般地落了
所有炼剑时花瓣一样透明的火，都埋藏于此。
在清晨波光浩渺的属相中矜持着的
蛇，偶尔用智慧的凉，滑过时间身边冗长
的水。千年之后，那人在什么地方葬花
而且，还要等待从远远的远处涉水而来的
霜。
三
那声白色的鸟鸣，拎着书卷的竹篮朝着远处的月色
飞去。文字们的雨滴，在缄默了千百年的檐上
被纤纤的手拿来盛水的陶，溶化了。
女人们滋养男人。男人们读书，就着月光饮酒
用朗朗的声音吟诗，而后，把精巧的纸鸢植在
邻家的荷田中央，被风儿一吹
就浸进那鸟无语的白色中，并且陈旧的有些远了。
在月色中滋长了整整一千年的那段昆曲
被渔火的手一摇，就成了那座青石的桥。
邻家的女子，看着前世的梅花，
和今生的雅
被那质地婉约的浆，曾经读过的书卷
轻轻一摇，化作一羽水袖般凄凉的传说
穿过那孔蝴蝶们想象中清白的玉石桥
向着来世的那鱼
游去
四
一朵在皇帝的水面上开放的状元的荷花，恍惚之间
用诗文的水，把日子漫成了江湖。
江湖，在乌篷船的黝黑的枝上，越渐凛冽。
谁不经意的手指，被风轻轻的剑一划，那滴
透明的血，从江湖女人般细腻的耳边坠落下来
不成了，园子。
一尾游曳在宋词中的鱼，听见读书的雪花
在隆冬回家的声音。
危机四伏的水面上，从书卷中闲出的字，如同
泊在远处的舟，等待青石小巷中撑着油纸雨伞
用蕉叶，寻梦的
那园子。
清瘦的水，把花开在一枝叫做太湖石的朵上。
女人采桑。桑，让女人雨的手指一淋
便成了江南柔润的丝。
男子读书。那书，在男子风流的月光中，一夜空旷
从园子深处的水中，倜傥而至
长成了传说中的
诗。
五
楠木几上的青花瓷，日子一久。慢慢地浸入桂花月色的气息。
随风一动，化作
坐在船梢的女子身上的蓝印花布
水的女子。水一样细腻和柳的女子
瓷的女子。姿一样光滑和楠木的女子
蓝印花布的女子。一万种的蓝，一万种的风和情
在老宅和水巷的意象中妩媚的女子
苏州。
六
苏州。所有的鸟，都要把羽毛最后的影子
播在园子中央那片可以濯缨的水中。
来世最后的那滴雨，栖在昆腔悠长的枝上。那些在明朝摇着纸扇写诗的声音，途经
青石小桥轻的风雅时，被风
植成一株散发着药香的庙，然后，把蕾伸进辞典
开出一朵茉莉般洁净的成语：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