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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暄琐话]犯不着那么傻
作者:易中天

《杂文月刊(选刊版)》 2008年 第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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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江其实不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他这辈子,傻事做了不少。但最蠢的事,除了放高俅,就是打方腊。
       战争的目的,是消灭敌人,壮大自己。打仗固然难免损兵折将,但不能伤了元气,更不能一无所获。更何况,朝廷派宋江去打方腊,其用意有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是要“以匪制匪”,让“强盗”打“强盗”。而宋江接下这份差事,是要为梁山的弟兄们找条出路,寻个归宿,谋个前程。这个前程,既得由朝廷来给,又得靠宋江去要。也就是说,得靠宋江和朝廷不断地讲价。要讲价,就得有本钱。这本钱,一是战功,二是实力。无功固然不能受禄,但倘若把实力拼光了,也就一钱不值,什么也讨不来。所以,像宋江打方腊那样,人马越打越少,地盘越打越小,就是犯傻。
       事实上,当宋江成为“剿匪”主力时,他就成了朝廷与方腊之间的第三股力量,而且力量还不小。因此,战争的主动权,实际上是握在宋江手上。如果方腊不识相,则挥师南下,一鼓作气将其“荡平”;如果朝廷不答应,则反戈相向,和方腊来个“联手”;如果双方都拖拖拉拉,那就在已打下的城池里先呆着,喘口气也是好的。怎么着,也不至于像后来那样,把自己的一点本钱赔得干干净净,害得弟兄们一个个都做了刀下冤鬼。
       可惜,宋江没能利用这天赐良机,当然也就只能落得个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即便站在道德立场上看,宋江也犯不着那么傻。无非就是想从“匪”变成“官”。但在中国古代,官匪之间,又原本是没有什么道德界限的。作为“官”的高俅未必比作为“匪”的方腊道德高尚,王英强抢刘知寨老婆和高衙内调戏林冲娘子也很难说有什么善恶之别。
       然而宋江似乎并没有想那么多。他傻乎乎地一心一意只想为朝廷尽忠,以为这样一来,他和他的弟兄们就可以青史留名了。他哪里知道,在官方眼里,强盗就是强盗,哪怕受了招安,平了叛乱。可不是么?平了田虎、王庆,群臣朝贺,宋江和卢俊义却被安排在殿外凉快;灭了方腊,两个人一个被喂了水银,一个被下了慢药,哪有什么好下场?
       更何况,一个做了强盗又投降的人,还讲什么“忠义节孝”?这不是犯傻么!
       【吴清贵荐自《今古传奇·纪实版》2008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