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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默念一个村庄的名字]感冒发烧话短诗——评《默念一个村庄的名字》
作者:朱子庆

《星星·诗歌》 2007年 第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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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冒发烧了二日,有点晕乎,昨晚方好。近年来我于新诗疏远了许多,不过,心底那份情愫还在。在我的也许不正确的观念里,短诗更是诗,于诸体之中,短诗自有一种优越在。记得《星星》诗刊复刊之初,曾披载艾青一札短诗,那真叫短诗啊,最短者仅1行,长者也不超15行吧,其中“软体动物最需要硬壳”一首(仅一句),令我回味到如今。如果我没记错,这些诗以阿拉伯数字标序,是没有逐首命题的——无题。艾青是一个纯粹的新诗使徒吧,没见过他写旧诗,其书法作品也特立独行,写的是他自己的新诗——短诗。
       然而,当我签字收下天府之国发来的快件,打开一看,咦——,此短诗非彼短诗,作者多为陌生名字,作品无10行以下的,长者则有30行出头。何谓短诗?已先自令我困惑了。我还是饶有兴味地读开去……
       先分说几句短诗的优越性吧。我想大体有三,其一,中国之为诗歌大国,刺激诗歌繁盛的原因多矣,书法艺术发达亦其一,因为书法内容多取自诗歌——短诗尤多,对联则为短诗中之短诗。诗短最便流传,且和其他艺术形式一拍即合,如书法,如流行歌曲。其二,进入幼教犹如介入于“人之初”,“床前明月光”是短的,《千家诗》、《唐诗三百首》是短的,后者最长也不过《长恨歌》而已。其三,情随事迁,人的感情体验本极短暂,长诗或多铺排,或纳入叙事成分,短诗最本真。至于短信诗歌的发达,更印证了高速运转的信息社会,便捷为一切事物之特征,诗歌也不例外。短信诗歌之上品,令人对新诗生出许多遐想。
       我所读到的是发排前改定稿复印件,编者的圈画节略犹历历在目。这是一卷乡村题材的短诗,内容丰富,写法多样。大体就像它的题材一样,风格上也来得较传统和宁静吧——抒情主体的无为,或曰诸诗多出于“静观”,是这些诗的一个总体特征。流连乡村生活是诗的主基调,个别篇什却也接触令人不安的一角,弥足珍贵,却远不如白居易的《新乐府》敢于直面——总聊胜于无了。
       我们的农村正在发生亘古未有的巨变,但显然,面对这一巨变,诗人的心情是极为复杂的,流连田园情致、缅怀乡情,不免成为逆反现代化的一种情绪表现。在此,《二月刚过》是构思精巧的,朴素的拟人手法加以“通感”(“粉嘟嘟的甜”),春意之闹便赫然在目、在耳,无所不在了。《乡音》“爷爷的烟锅咳出暗红”,此中“咳”字,极见炼字之妙,切景,关情。有了这样独到的表现,就避免了泛抒情——毋庸讳言,卷中个别篇什缺少体验和发现,多少有些想当然、泛抒情之嫌。
       谈到这里,我想顺带指出,《羊》这首诗,如果删除第二节,也许就堪称短诗精品了:“当收割的镰刀挂起来/羊在秋后的原野/一夜就露出了脊梁”,何等尖新的发现,言人所未言。那镰刀,可能会被人易感地联想为秋空的弯月。至于删去的“庄家们像它的表兄表妹/羊哭喊着”云云,则拟于不伦,概数想当然耳!
       在真情和实感的二维交织中,短诗是大有作为的。李贺咏马曰:“腊月草根甜,天街雪似盐。未知口硬软,先拟蒺藜。”只捕捉住马衔蒺藜这一细节,便写出了马之不屈精神。强调及物、写细节,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口语诗”的一大贡献。《窟窿大峡谷》是篇佳作,静极而动,“猛然间/一只鹰掠过/西大河,仿佛是它从一个山涧里/提出的”,气象恢诡。这是一种感觉细节,立于细节真实,是短诗立身不败的关键——想想看,许多绝句名篇不就是这样!
       “农人告予以春及,将有事于西畴”(陶渊明《归去来辞》),我国诗歌素有悯农、记农事的传统,这个传统是重要的,它成为诱发共鸣的前提。在这卷乡村题材短诗中,抒情主体多静观而缺乏“介入”,令人遗憾。唐诗“隔篱呼取尽余杯”,宋词“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波莲蓬”,有这样的积淀存盘,泛抒无实,便无法满足我们了。在此,未必通篇见佳,却及事、及物的零星几首,就显得凤毛麟角了。如《暮晚双桥村》的一节:“我目光的钥匙,打不开二姑庄门上的铁锁/对门媳妇说:‘他们还在麦地,我也要打场去’”。正是这把铁锁,使我们一下子走出了,怎么说呢,走出了过于燕子和童谣的传统乡村的沉闷。
       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呀!《故乡》一诗写道:“乡里的水塘总是盛满/垃圾,我们的叹息//年终归来/一个殡葬车从我们身边前去”,固然不那么风花雪月,“殡葬车”也有点不可索解——它意味着土葬的改变?象征着……——却更能牵动读者的心吧。乡土中国正在走向终结,急剧城市化的中国,将使大半唐诗宋词无从认祖归宗,此时诗人何为?白居易《新乐府》式的实话实说,难得在新诗里读到了。张新泉的有限着笔,已颇令我们感念。
       编者对《山月下的羊》的节略值得记一笔。此诗原为16行,在第二节第一行下面,编者删去一句“也有野兽”,这当然显而易见地正确,避免了一个常识性错误——难道狼不是野兽么?尤可称道的是最末一节的删除,那节诗即:“山崖那边 死亡谷/鸦叫几声/诱惑冲它而来”。相对于删节后,收结于“月光轻盈地靠近它/一块寂静的雪”——此时无声胜有声,原先那种恐怖渲染,便显得无谓和幼稚多了。将无助于表现的冗词杂句去除,诗欲短欲精,好诗真是锤炼出来的。
       在古典诗歌那里,20个字足以结构出一首完美的小诗。著名成语“满城风雨”,更是由于诗人才得一句(满城风雨近重阳),即被债主的叩门扫了兴致,而连完篇也无,却流传千古。古典诗歌由于成熟的艺术观念和发达的艺术形式,互为约束,相辅相成,较少容得滥竽充数者,而方便抒情达意,此所以古典佳作可为“精神食粮”——养人,而旧体诗可以写到老。至于新诗短制,如果我们的诗人如作绝句,语不惊人死不休,又如何会流于浅易空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