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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席诗人]天色阴沉,就是赞美(创作谈)
作者:小 引

《星星·诗歌》 2007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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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从西藏回来有一段时间了,很懒,对文字充满生理抵触。打开电脑,什么都不想写。觉得文字苍白,不及我之心思万一,更不及目睹壮丽山河之万一。正如此刻窗外的r黄昏,片片乌云上浮着一抹彩霞,巨大的吊车静止不动,显得暧昧又伤感。
       两进西藏,匆忙又充实。风景看了,宗教触了,觉得造化弄人,世间万物,谁都抵挡不了时间的抹杀,惟有精神一脉,可以转世重来。在青海塔尔寺,当我转身离开的时候,第7世孟嘉活佛突然轻轻问了我一声:“请问,你从哪里来?”,我镇定的说:“大师,我来自武汉。”
       没有回头我走了。或许,回头就是另一个世界。
       他的名字叫洛藏图旦加措。
       他把青稞撒在朋友的饰品上,喃喃念出一串经文,嘴唇并不颤动。那个下午阳光过分的灿烂,我顺着阳光拍照,把太阳安放在我的身后。
       我的背后就是那条世人瞩目的青藏铁路,一条钢铁铺就的天路直入西藏。阳光那么好,强烈,线条明朗,普照整个高原。可在我看来,去西藏,最好的交通工具,还是汽车。虽然现在开通了铁路,但我依然倾爱公路。从拉萨到那木措,我们曾伴随着青藏铁路前行,缓缓弯曲的铁路一会在左边,一会在右边,巍峨的唐古拉脚下,那条铁轨显得张弛有度,沉默,闪烁着温暖的光。当我在路边下车,步行进入草原深处拍摄大雪山时,一列开往拉萨的火车从山谷里穿过。它像一条绿色的,移动的巨龙,无声无息的破云而来。
       站在塔尔寺气象庄严的大经堂外我才想到,好生活或许是人类文明共同的一个目标和参考。但什么是好生活呢?这个值得我们放下顽固的现代性立场来研究。
       在西藏,参加了一个公益性的活动,绿色江河。如果不谈别的,还有什么比单纯的环保更有意义呢?保护一下总是应该的。当然,这保护需要用很长的岁月来衡量。
       而岁月,就如眼前那些绵绵不绝的雪山,它总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
       2
       我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西藏;也不知道,我在诗中传递给你的,是不是你所需要的东西。关于西藏的文字,已经汗牛充栋的在这个世界上出现了,又消失了。每年无数的人通过各种方式出没在西藏的各个角落,或皈依,或寻情,或探险,我是其中之一,又不是其中之一。西藏对我来说,永远是那条无法靠近的地平线,它法相庄严,似近似远,当我站在大昭寺的屋顶眺望夕阳下的布达拉宫时,我很沉默。
       2005年8月5号,夕阳透过云层,从拉萨河的另一边照过来,红白相间的布达拉宫已经关上了大门,转经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涌向大昭寺,他们顺时针缓缓走动着,越来越拥挤,搅动起大面积的烟尘笼罩着西藏。空气中,轻轻震荡着唱晚经的声音,那从天堂中来的声音,轰轰然,撒在每一个人的头顶和手心,让站立的人想要俯身跪拜,让跪拜的人不停喃喃自语。
       我抬头看了看蓝色的天空,那里没有一朵云彩,太阳还没有落下,而月亮已经升起。
       天堂在上,下面是尘世的业障茫茫,只有微弱的酥油灯光,在大殿深处摇晃,映照着释加牟尼十二岁等身金像。恍惚间,我看见寺庙门口,粗大的熟铜门环上挂着一串白色的牦牛尾巴,似乎被风吹动了一下,攸然而去,仿佛一句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忘记了。
       大殿门口,上百的人群,在此起彼伏的磕着等身长头。因为汗水和摩擦,这里的石板,已经变得光滑圆润。磕头的人越来越多,颂经的声音也逐渐大了起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好像大面积的氧气被突然抽去,天上人间,融为一体。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话能最完整,最准确的表达西藏,我想除了“嗡嘛呢叭咪”六个字以外,再无其他。如果说,人的语言的边界就是世界的边界,那么,“嗡嘛呢叭咪”六个字之外,一无所有。
       2005年的夏天,对我来说,仅仅属于这六个字。
       但这句话,我一直没有说出口。
       3
       所以2006年,我又去了西藏。
       更登群培说:“若详细观察,世上的一切所为都是痛苦的事,能熄灭其因的惟有佛法”。佛法我不甚了解,但我知道信仰和宗教却不是简单的等号。在大昭寺,低沉,肃穆的诵经声回荡在大殿内外,僧侣们面带微笑,磕长头的人群似乎从来就没有消失过。还是同样的黄昏,我和去年一样坐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起身,趴下,什么都没有改变,世界在这里和平如初。
       大昭寺前有一个讲经广场,我喜欢黄昏漫步在这个广场上。依旧是夕阳照耀大昭寺,依旧是转经的人群拥挤着围绕寺院,加上他们手中拿着的转经筒,此刻的拉萨,似乎也依旧是旋转的。
       在这里,我可以仰望大昭寺顶巨大的双鹿法轮金顶,两根高大的经幡柱直入云霄,耸立在广场一角。这样的经旗杆在大昭寺周边一共有四根,特别是八角街东南的一根,传说和藏传佛教格鲁派祖师宗喀巴有密切关联。附近的藏式楼,叫n顿青苏”,我真喜欢这个名字。听说,每年藏历腊月初八,会有专人把四根顶天立地的经旗杆放倒,挂上新的经文、旗幡、哈达、彩布,装饰得美丽而鲜艳,到来年藏历正月初三,重新把它们竖起来。
       可以想象的到,当巨大的经幡柱被人们重新竖立起来的那一瞬间,经旗杆捆绑着的经幡在晨风中猎猎飞舞,像风,也像云,所有路过的人都会驻足仰望,四面八方的人开始朝这里汇集,慢慢的成了一条河,如果你住在附近,推开窗,正好看到了这一幕,这铺天盖地的宗教情怀,会立刻充满你的房间,你的心灵。
       我想,这一点丝毫没有夸张。
       还是在大殿门口,我遇见一个十多岁的小喇嘛,他一个人爬在矮墙上朝下面张望,除了念经、学习,他还负责给下面的花园浇水。他不说话,问他什么,他只是露出羞涩,童贞的笑容。这笑容在蓝天和阳光下亦真亦幻,和广场上高大的经幡一样,被风微微吹着,仅仅成为了一句话。
       4
       关于西藏,值得写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我甚至觉得,语言和文字根本无法表达西藏。那样的地方,只能去感受,去体验,去用心灵来贴近。
       而真的要做到这一点,何其困难。
       人生苍茫,困惑我们的事情实在是无法究竟。而西藏,就像个孩子那样单纯、质朴、毫无提防。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它不断的吸引着无数人去寻找一个梦,去寻找繁华之后的一点简单。
       从西藏回来,我沉默了许多。比如现在,天已经快黑了,我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抽烟,遥望西藏。儿子在客厅里唱歌,声音稚嫩,像早晨的雾,忽隐忽显,听不清楚。
       前两天,有朋友给我发短信,说现在卡拉里的人和歌,让人听了很灰心。我回了一句问为什么。她说,我听到他们的歌,看到他们唱歌时投入的神态,恍惚以为这个世界上充满了真情和爱。其实不是这样的,他们只是在歌里死去活来,结帐后,风流快活如过眼云烟。
       或许只有灯火阑珊之后,一个人回家,在某个斑斓的橱窗口看见自己孤单的身影,才会怵然一惊,不知今夕何夕。
       有一天,陕西的摩托客张海,爱上了一个在西藏认识的女孩。那女孩在电话里对他说,我不想回去了,我现在当雄,你来接我吧!张海说,好!你在路边等我,哪里也不要去。撂下电话,他驱车200公里就从拉萨赶去了。
       他在悬城外的公路上看到她的时候,整条青藏公路上似乎没有一辆车。他跪在马路中间,仰天呼啸。
       他们拥抱,泪流满面。
       他们身后的公路很长很长,在灿烂的阳光下,通向天堂。
       2006-11-28于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