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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评家阅读]当代诗学沉思录(五)
作者:张德明

《星星·诗歌》 2006年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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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络时代的诗学危机
       在网络时代悄悄到来的时候,中国新诗遭遇到空前的危机。
       中国新诗遭遇的第一个危机,来自于自由的误解与滥用。随着互联网技术的迅速发展与网络纤维的四处蔓延,无限开放的网络空间将使越来越多的文学青年纷纷走上“诗坛”,他们通过网络诗歌论坛来阅读当代诗歌作品,发表自己的分行文字,并参与一些诗学论争,新创作在网络通道中一时间呈现出异常火爆和兴奋的态势,诗作数量与日俱增。新诗创作在网络上的繁荣与走高,使很多对这种一度萎靡萧条的文学品种失却信心的人顿时感到心头一震,眼前一亮,一些诗人和诗论家甚至乐观地认为,网络诗歌创作的繁盛景象,不觉使人们想到了新诗的乳名——自由诗。要感谢网络,它的民主与自由特质赋予了当下诗歌创作更加开放的视野与天地,并使人们的欲望倾泻得到充分的实现。
       在我看来,这里对自由诗中“自由”一词的认识是存在偏误的。回首中国新诗的草创之期,我们不难发现,作为新诗缔造者之一的胡适先生之所以要把白话诗定位为自由诗,并倡导“有什么题目,做什么诗;诗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是因为当时的诗坛充斥着只重合乎格律规范、不重抒发真情实感的陈词滥调,古板的格律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人们内心世界的真实袒露,胡适的主张不过是为了把中国诗歌从无病呻吟的颓靡状态之中解救出来。然而,我们今天所处的文化语境同胡适当初的相比已经有了很大差别,中国新诗作为一种新文学的形式已经走过了赴多年的发展历程,许多的诗学规则正逐步建立和完善。赴多年来,中国新诗创作缺少的主要不是“自由”,恰好是对自由的约束与限制。因为在“自由”上的规约不够,中国新诗的形式问题至今都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另一方面,从创作角度而言,自由诗的“自由”应被看做一种艺术精神,一种不拘陈规与格套、尽情驰骋联想与想像的创造性境界,而不能看做是一种随心所欲、信马由缰的创作原则。自由并不等于放任,更不该是放纵。对于每一个诗人来说,在精神境界上可以是自由的、灵活的,但在创作过程中应该是谨慎的、严格的,文学创作上任何的嬉玩与放任都是对艺术的一种亵渎。然而互联网作为一种电子媒介,一种讯息工具,它只会在一个虚拟的社区里,为人们尽情营造开放、自由、民主、多元、大众的氛围与场域,“仿真”“刺激”“好玩”“过瘾”“释放”等构成了其全部的存在哲学,它全然不会顾及新诗形式建设上的要求,不会顾及艺术创作的审美规范。在中国,新诗因为对“自由”的理解和把握失当而造成的一直缺乏形式定规的今天,网络将继续放大它的这一缺陷。
       中国新诗遭遇到的第二个危机,来自于语言的狂欢与污染。因为没有一定的制约和束缚,网络诗歌书写陷入了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想怎么写就怎么写的无序状态,在随意性、不负责的书写心态下生成的许多网络诗歌产品,成了语言垃圾的聚集处,废话套话的容留所。君不见,在网络诗歌文本里,口水漫天飞,色语遍地走,政治玩笑、社会娱乐、历史调侃、文化非礼……形形色色的语词与乌烟瘴气的色调充满了网络诗歌的字里行间。种种情形令人难以启齿、不堪入目。
       的确,近百年来,中国新文学一直在追求言文一致的创作理想,网络诗歌在某种程度上确乎达到了口语与文学的高度合一,仿佛是切合新文学的审美精神的,然而,文学创作终究是一种语言艺术,尤其对于诗歌创作而言,对语言的思想容涵与艺术内涉更其看重,并非所有的口头话语都能纳入诗歌的语言之中,也并非所有的社会内容都适合诗歌来表现。近年来,一些学者清醒地认识到,现代汉语面临着危机,他们极力地呼吁,要想办法拯救这种世界上最美的语言。怎么拯救呢?覠提高文学创作中的审美含量,将现代汉语的诗性美尽可能显现出来,无疑是拯救汉语的重要途径。但是,网络的存在却为诗美的创作凭空制造了难度,网络语言的无节制倾泻与肆意狂欢阻止了审美语言的葱茏问世。青年学者洪治纲把网络交流认定为当代汉语的一大污染源,作为网络交流之一的网络诗歌在狂欢之后,也不幸成为这类污染源的一种表现形态,这不能不说是一件相当令人哀痛的事情。语言的狂欢与污染,对中国新诗美学品质的存留与升华构成了极大的威胁。
       中国新诗遭遇的第三个危机,来自于伦理的越界与败落。中国新诗自二十世纪初期诞生以来,歌唱真、善、美,贬抑假、恶、丑,一直是它基本的价值立场与伦理准则,诗人艾青曾经说过,“我们的诗神是驾着纯金的三轮马车,在生活的旷野上驰骋的。那三个轮子,闪烁着同等的光芒,以同样庄严的隆隆声震响着的,就是真、善、美。”正因为此,对真理的咏赞、正义的吟唱、生命的关切、良知的呼唤以及对美的探求,成为中国现代诗人始终坚守的诗学阵地和表达不尽的文学主题。然而,随着互联网时代的到来,中国诗人一直坚守的价值立场和伦理准则受到了严峻的挑战。如今的网络诗歌界,再也没有什么生命担当的重责与欲说还羞的禁地。在网络策划的这场假面舞会里,诗歌创作成了无所不能的话语表演,身体叙事、欲望狂欢、下半身挑逗,一浪高过一浪地扑打过来,不断刺激我们的眼球和荷尔蒙分泌。在这里,思想被放逐,正义被嘲戏,伟大被调侃,丑陋在扮酷。同时,诗人们千方百计地寻找着出名的捷径,他们不是希望努力把作品写好来赢得人们的认可与尊重,而是利用互相吹捧、哄抬、媒体炒作,或者相互谩骂、揭底甚至作人身攻击,从而吸引人们注意,获取某些名声。中国新诗的伦理底限一再地下调,没有哪一块阵地能够最终守住。伦理的越界与败落,令中国新诗的审美原则和价值尺度显得虚设与空落。
       作为现代化的一种必然产物,网络的持续发展与延伸将是不可逆转的社会现实,未来的文学青年不一定是通过文学经典的引导而进入文学创作领地,但一定是通过网络而认识到当时的文学创作实际。对于网络诗歌来说,危机既已呈现,最好的办法是去补救它,引导它朝正确的路子上走。我觉得,拯救危机中的新诗,需要所有知名的诗人和诗论家们的共同努力与配合。诗人和诗论家们应该尽快适应当前新媒体时代的创作形势,自觉地进入网络这块阵地,以身示范,因势利导,促使网络诗歌创作在限制自由、美化语言、讲究伦理上下功夫,以达到网络空间中诗歌秩序的精神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