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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评家阅读]李老乡:超迈险远灵魂的诗人
作者:姜 超

《星星·诗歌》 2006年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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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届鲁迅文学奖项公布之后,享誉当代诗坛三十余年的李老乡人气飙升。在中国现当代诗坛,老乡的诗歌是找不到参照系的。赏读李老乡的《野诗全集》,我们触摸到诗人的强筋韧骨和心灵维度。在当代诗林中,《野诗全集》是夺人耳目的美学书简,也是洞悉灵魂、颖悟天启的神奇串索,亦是拥有深邃根须和超越花花草草高度的大树,更是丰饶富赡的精神宝库。从《老乡诗选》开始,李老乡从物质匮乏的西部生活世界,找寻到了丰盈的情感源泉,秉笔为旗,坚持在浮华年代里追寻着本真,一贯对人生细节进行温情考量,对命定的苦难进行幽默释放,为当今浮躁的诗坛融入了真切质朴的声音。
       (一)戏言谑语,以幽默浇灌风姿绰约的智慧之花。
       从喜剧的表层出发,抵达悲剧的深层,是老乡诗歌的重要特征。“阳光太厚了,但很轻/又厚又轻的阳光 /铺出一块海绵的敦煌 //可供跳高,也可以跳远/大小飞天都在锻炼身体/我看,没有一个因此摔伤//难怪西出阳关的汉子/即使光着脊梁/也要背轮太阳。”经历过种种社会悲剧负荷,又身处荒凉贫瘠的西部世界,李老乡有足够的理由让骨缝溢出苦难的白霜,沉着痛快地呼天叫地,直接倾诉社会、自然带给他的双重遭遇,但老乡选择了对苦难的智性微笑,也因此有别于众多诗人。
       “一个作家或者说一个优秀的作家,他的全部存在意义不是为了表达自己对于现实生活的某种认识,而必须通过有效的艺术手段、充满智性的话语方式在现实生活的内部,感受并表达出人在存在意义上的悲悯。”李老乡自创了一种“哭笑不得”的幽默语言,以此来缓解沉重生活附带的苦难。“面对大佛 我反省自己:/既不是青山 又不是绿树/为什么有些时候/要故作巍峨”(《校正心态》)。面对人生窘境和认识局限,李老乡自觉弃绝了崇高,选择了笑看悲剧人生。
       一切的忧伤通过老乡对苦难的独特人生颖悟,就变得举重若轻,生机盎然,苦难反而成了继续行路的财富。试看下面二个诗例:“大漠,吱扭着诗的水车”、“也许,站起来的骆驼其貌不扬 ,/那就当一扇仙人掌立在阳关, /毛茸茸的脖颈开一朵叮咚的驼铃”。在老乡的诗典中,日日是好日,人生就是无苦不乐,而幽默是自然纯正的精神味素,让人觉得饶有滋味。
       李老乡的幽默,大多是自我解嘲,这种指向自身的嘲讽,不是玩世不恭,也不是游戏人生,而是源自诗人深层次的悲哀。《天伦》是诗人运用幽默最成功最经典的诗作,所谓的“天地”、“伟人”、“人民”,无非是穷酸书生为柴米油盐的忙碌,诗人偶尔对现实中文化生活的尴尬的怀疑,是一种真正的悲哀。所谓的“伟人”、“江山”,不过是诗人自造的天地,是空幻世界,是自己赋予的崇高与伟大,在现实的存在处境中它根本不堪一击。
       (二)锐角开掘,描摹弱势群体的生存窘境。
       李老乡始终将关注投向于细微的生命,在刹那的战栗中,表达对个体存在的敬畏。如“就要过年了,站在门前/盼我归来的亲人/你们就要将我紧握的十指/一一打开”(《阳光的诺言》),“正是这只小鸟 是她/小小的眼睛/把我射出的子弹/一一逼回到/枪膛”(《回避鸟的目光》)等发端心窝的诗句,时时告诫我们——也许这个世界很多人不缺乏物质上的丰足,但很难葆有李老乡瓷器般的心灵。诗人年过花甲,阅尽沧桑而深怀爱意,同时也对世道人心表露出一点担忧,如“一种笑容的泯灭/会把所有的道路封死 /在这早寒的边塞”(《替玫瑰微笑》)。善良在诗人看来是不是高成本的,只是需要人们去细心呵护。在《替玫瑰微笑》中,诗人表露了诗句背后的人文关怀,“替你微笑无论我/笑得多么艰辛/但请相信——/一个面带笑容的人/他将永远幸福”。
       心灵,永远是一块试金石,注定让众多诗句及早腐朽。李老乡气醇心和,聚焦微小的生命个体,诗句承载的温柔与善良,裸裎了其善性的精神境层。
       此类篇什多以咏物为介质,表现对弱势群体的同情。如((蜂房外的天和地》,受伤的蜜蜂或蝴蝶因“重任在肩”,在放蜂人眼里变得如空中的鹰一样高贵,这是诗人对生命价值和存在意义的诠释。诗人笔下的生物随时处在危险的周遭,但诗人也赋予了它们同厄运抗争的胆气,如《邻居家的鸡》:“不要杀我
        我直载了当的语言/为谁割开伤口/让你看到血的黎明/不要杀我 我一生都在提醒人们/不要忘记清晨的标志 /不要忘记 打开窗 /说亮话//当然我也知道朋友来了/你无鸡杀 /实在要杀 就杀掉我吧 //我最后一声啼鸣/但愿你能忘记/我是你邻居家的鸡啊”。咏物实是况人,李老乡意在展现小人物无法掌控自身命运和兑现理想的生存窘境。
       李老乡也有一些直接关注和表现小人物、弱势群体悲哀的诗作。还以《天伦》为例,在抒情主人公看来,“十五平方米”等同于“江山”,进而联想到更加辛酸的拮据往昔,竟生发出“二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喟叹,在“饱含热泪”的同时,对同甘共苦的妻小,只能“拍了拍我的人民”。诗中的小人物有激动,有惊喜,还有苦涩的笑。诗人自觉用悲天悯人的情怀,润饰文心,彰显弱小世相,营造对生命本体的敬畏与膜拜,都极大提升了其作品的精神高度。
       (三)戳指迷失,固守文化襟怀并敲响警世之声。
       “让苹果 闻到语言的香味 /这是诗人的承诺/承诺仍在洁白的纸上/焦急地等着”(《三种承诺方式》)。此种“承诺”所指为何?纵观《野诗全集》,我们会读出大量的文化操守与价值观的冲突。那么,李老乡的“承诺”应是一种文化语境的固守。文化语境指的是文化层面。“一行读不断的绝句/竟使我苍凉的双肩/从此耸起了悲壮……”(《野诗》),我们见到了诗人描述的文化语境与价值观的冲突,直接触沿到文化个人乃至群体的悲剧生存内涵。
       李老乡惯于到典故、名句中探幽览胜,不只为了“兼百书,融殊流,勿陷于偏巧”,亦有怀逸兴、壮思飞之意。诗人对所援引的“用典”赋予新的内涵。对熟知的语词或事物随意遣兴,以示现全新的感怀,是老乡诗歌的一个特质。这种感怀有着多维度的思想空间,它来自诗人广博知识的艺术调遣,深厚学养的审美外化,思力独到的追根溯源。
       “我们是以消化一种现实为代价来创造另一种现实”。仍以《谢绝上岸》最后一节为例,“唉,那个渔翁/那位邀请我们上岸的先生 /你怎么傻得 像个诗人。”诗人对世俗社会持有一份文化戒心,在诗句中以从容的思辨、通达的智慧,分辨着真假是非。李老乡戳指迷失的文化感怀方式大致有三种:一是厘清物质唯上对社会观念的侵蚀。《背着手走路的人》《祁连山麓的雪》《忙乱的荷塘》等篇目,均是声讨价值迷失的代表作。二是对雅文化沦落的痛心体察。如《只当是借用“美女”一词》,形象地叙写了诗歌只能暖脚的切肤之痛。而《西照》中“借背后半壁残阳/磕开一瓶白酒 一饮了事”的,正是独坐长城上独领苍茫的诗人自己。三是对传统价值观进行解构,颠覆出新的人文理想。如“夺魁的竟是智叟的/子子孙孙/不知什么原因/犯规的却是愚公的后代”(《跳栏》),不仅抒叹出齐天的愤懑,更渗透了打破不合理秩序的理想。
       总之,李老乡以其心灵的高度、卓尔不群的艺术探索,为当代诗坛注入了可供借鉴的滋养,他的诗句是历经沧桑后的乐天知命,是比较靠得住的感受,是节制激情的从容表达,是让读者精神漫游的美学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