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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内外]一艘船,驶过自己的黑夜
作者:汗 漫

《星星·诗歌》 2006年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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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始终认为,一个写作者作品之外“创作谈”一类的唠叨是可笑的。像一个人在他的子女之外畅谈“蕴育心得”很可笑一样。子女有力,父亲大可以怀着“小地方人的谨慎”(米沃什),沉默不语。子女平庸,父亲的絮叨和嚣狂则显得愚蠢和可悲。文字们来到这个世界上以后的命运,与写作者的喋喋不休乃至其他“诗外功夫”都已无关。现在,《星星》再次厚爱,发表拙作,我有一种把子女们送进同一座火车站的感觉。按栏目要求,匆匆草就的这些附在作品后面的文字,倘若以“话别”而非“创作谈”来定义,可能比较恰当。一方面,可以减却若干自我矛盾的嫌疑;另一方面,“话别”中的话往往动情,但也往往是废话,所以,看官大可不必为这些废话而生气。
       《江南,海上》这一总题,涵纳了近年来所写的以江南生活为背景的一些分行文字,断断续续地写,断断续续地在若干刊物上发。我不知道,在或显或隐地受着“题材决定论”影响的朋友们眼中,这些诗作属于“南方诗歌”还是“城市诗歌”?但我一向对题材的“大、小”“轻、重”“雅、俗”“城、乡”“正、邪”等等划分不以为然。不是写了“乡村”就有了“底层意识”,也不是写了“纽约”就成了“知识分子”。重要的是挤出的牛奶里藏着一个怎样的牧场,而不是奶瓶之外的牧场里长着什么名目的草。我,应当有一个杂食动物般的胃。当然,我不否认辽阔牧场对浩荡牛奶的潜在影响力。同样,“书面语、口语”“抒情、叙述”“意象、细节”“中心、边缘”等等策略之争,也不应当构成一个有耐心形成自身面目的写作者的困扰——只有一个主义是永远的:好文字主义。
       近几年,我的分行文字(或者说诗)少了,不分行的文字(或者说散文)多了。这似乎是进入中年的标志之一。但我始终把诗歌、散文的边界看得模糊。分行、不分行只不过是“呼吸节奏”的不同,重要的是都应当以“诗性”为共同的灵魂,呈现出“我们生命的天赋的部分,我们欢快和惊喜的本能,而不是后天获得的部分”(康拉德)。无论分行还是不分行,写作都是一个迫近人类灵魂中最本质部分的过程。种种混沌暧昧的事物,在笔尖的推移过程中逐步泄漏出内部的光线——写作对于我的意义,大于我对于写作的意义。即便成为“黑夜里驶过的航船”而不为岸上的人、后人所知,也大可不必像某些人恐惧于无法进入“文学史”那样寝食不安——一个写作者,一艘船,重要的是内部必须灯火通明,驶过自己的黑夜……在捷克小说家赫拉巴尔的《过于喧嚣的孤独》中,废纸回收站打包工汉嘉回忆:某夜,在屠宰场附近遇到一个人,“他用芬兰刀顶着我,把我逼到一个角落,掏出一张纸来给我朗诵了一首咏希强内农村美丽风光的小诗,读完之后向我道歉,说眼下他找不出别的办法来让别人听听他的诗了”。这是一个孤独得近于绝望的诗人,拥有一把芬兰刀和一腔豪气。而我心软,体弱,至多是在你的腰部顶上了一柄江南的莲叶——谢谢你听完了这些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