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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历七月，鬼门已开。
       一些记忆注定要在这个时候破灭。
       这是从心里算出来的，
       使我在已知或是未知中甜蜜和惊恐。
       我站在井边，手里提着空空的桶。
       我已经看见你的眼睛，为我这一生而张开的眼，美丽而闪亮。像
       一个被揭开的清晨。
       我提着一只空桶，站在井边，像守着一个模糊的边界。
       农历七月，是我的一个问题。
       我要把我的未来，全部告诉你。
       我的叙述无人可以忍受。
       有些事是尘封的，有些事是被水封住的。我们顺着记忆一直在走，
       没人会告诉我们，哪条路是恐惧的，或是欢乐的。我们什么都
       不懂。却什么都可以选择。
       我的一生有一只空桶，用来提水，然后将自己像火一样浇灭。
       我看见那些灰烬已经干透。可以做一件灰色的衣裳，在你面前，遮一遮自己的身体。
       我已经看见你的眼睛，一直看到水面锋利无比。
       在水还在很锋利地渗出时，我这样消磨时间。
       我这样琢磨着如何玩耍。
       水清澈到无情。到看到不知深浅的生活。
       水清澈到看不见自己。提水的桶还是新的时候，水跟它上来。
       阳光照下来，照一个金黄的人影。照一个黑色的人影。
       一个人还小的时候，从鸡啼到鬼嚎，是一段多么漫长的时间。
       是什么跟着我们，来到世上。
       跟我们一起消磨时间。有多少年，我站在陈旧的井边，用一根绳
       和一只桶，将水抓在手里。
       水在手中，柔软到极致。就被我提回家。
       在水很清的时代，我看见井底水面那些平静的脸，已经没有表情。
       就像天空没有云彩。
       不知道有多少时间，我可以一直站在井的边缘，也看到自己的面孔，随着一只桶沉入井底。
       在井的边缘，一根绳和一只桶，就可以穿过时间。
       当一根绳还是新的时候，就会柔软地缠在一起叠成花，握在手中，轻得像相拥的身体。
       因此，水溅了出来，花也开了。这是相爱的简单理由。
       在农历七月，我听到从那些如花似玉的方向里，传来了关门的轻响。是一个慌张的农历月份。
       我手中提着水，对着一个紧闭的门，像面对一首消失的童谣。
       我头上的光线，因世事不同而改变。云在飞，地上整片的青草在飞。
       我不知道这一生有什么会像这样容易消逝。
       生在你的从前，或者生在你的未来。
       像这种时候，多不多。
       在我的叙述中，光线越来越乱，但终于结成一条粗糙的提水的绳子。
       在我的叙述中，全部的热情和希望，像一只桶和我。
       在阳光下，倾斜出黑色的影。
       在水还在水中的时候，阳光逐渐变暗，这并不是为了一个夜晚。
       阳光下沉，缓慢得像一次抚摸。
       像梦从我的生活里渗出，在昏暗的深处，水渗出了泥土。
       水的第一声响，如婴儿的啼哭。
       抱着我在人间的第一双手，是水。水汇聚成村落。状如花瓣。恍如一次亲吻。
       我提水回家。像一次旅行。
       这是我一生中最短的旅途。在很久的时间里，我所经历过的情景，像有一双眼睛看着。
       但是那双眼睛已经浑浊，像已衰老的爱情，已经看不清自己。
       阳光照耀下，这一切是模糊的。我渐行渐远，在农历七月，像跟着什么，来到世上。和你离得那么远。
       当一只桶还在我手中的时候，井底已经空了。光亮和黑暗会浮上来，会离开。
       声音也会离开。像一条路的尽头。
       阳光照着农历七月。
       我站在井边，安静得像一滴离开村落的水滴。我看见地上的投影，顺着长满干燥的青苔的井壁，往下爬。
       像要游回去。
       我手中的绳子已经先掉落在井底。现在，我看着你的眼睛，知道井底会有两条绳子，在纠缠。直到永远。
       农历七月，会有很多人不断地找有光线的地方，点上一炷香，刺破一生中的一层光亮，让所有的灰烬化为返回梦想的烟尘。
       会有很多人茫然不知所措。
       比如像我。
       （施勇猛：晋江市爱乐集团董事长秘书。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文艺报》《诗刊》《福建文学》等报刊，曾被《诗选刊》转载，多次获省级文学期刊举办的文学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