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内外］诗人书简：遥望星空
作者：耿 翔
《星星·诗歌》 2006年 第0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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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下这个题目的时候，我又一次伏在窗口，朝星汉迢遥的夜空，多望了几眼。
十几年前，当我毕业分配在一座小县城里的时候，便素面朝天地开始寻找和编制我人生的星相图。心想这块滋生万物的黄土，既然能大义凛然地赐我一条生命，就能够不顾尊卑地赋我一身激情。况且，我在结束三年远离家乡的生活后，又寻根式地回到故土上。这种多少有些悲壮的命运，迫使我静下心来，想用一片苍凉的青春，雕塑我的父老乡亲。
于是，我选择了与土地最简单、也最复杂，最直接、也最隔膜的对话方式：写诗。于是，便有了我第一次用方块汉字，把故乡排列进一张素净的稿笺，邮寄到一个陌生人的手上。于是，也便有了我站在故乡的土地上，第一次等来的陌生人的裁判。
那便是我回收到的第一封有关诗的书简。
面对时间之水的无情冲刷，我已无法回忆出书简附带的退稿的全文了，但其中的两句，却岩画一样地，被刀刻斧凿在心壁上：“许多往事／正青藤一样地告诉我／面对孤独／自会想起一个人。”那人是谁？不用问了，她应该是我的母亲。是给了我骨肉之躯的生身母亲。是给了我精神之柱的大地母亲。我承认，我是用积攒了近20年的生命之激情，向我可爱可敬的缪斯，迈出了歪歪斜斜的第一步。我用心血凝结的第一首诗，虽然因意象的捕捉、语言的锤炼、情感的铺排，都还欠火而被“完璧归赵”了。但我最初用于观照世界的视角，却把我至今牵连在乡土上，使我无悔地明白：属于我的诗珠，应该从哪里采撷？
其实，最让我珍视的，还是那封书简，虽寥寥数语，却字字珠玑，只读上一遍，就力透胸背，让我展纸的手，出了一层不薄的汗。记得书简上有这样一句话：“在诗的天空，或许你将来会成为一颗星星，但你现在不是。现在，你只能看着别的诗星升起。”毫不遮掩地说，这是北京一位姓刘的诗人的忠告。这满含诗情的书简，把我一下子赶进诗歌的追星族，但它没有让我发烧。从此，我就喜欢在高原小城的夜晚，出神入化地仰望星空。就是在大都市被楼房逼仄的空隙里，也不忘用上片刻时间，回望依然比白天美好的星空。
望星空，我望熟了一群明亮的星，便不再狂妄自大。
望星空，我望热了一颗灵性的心，便不再妄自菲薄。
望星空，我望见了一条宽大的路，便不再亦步亦趋。
望星空，我望透了一脉深情的水，便不再低吟浅唱。
现在，回想起我发表在《人民文学》、《诗刊》、《十月》、《花城》、《星星》、《萌芽》等刊物上的系列组诗《日出日落》、《东方大道》、《丝织汉中》、《纸上长安》，哪一组不是夜空中某一流动的星，突然碰亮了我的心灵之火，才被燃烧出来的？现在，当我重新坐下来，回忆十几年前的那封关于诗的书简，却获得了一个十分深刻的认知：我之所以数年不忘望星空，星空也一直以灵感恩泽我，是因为星空里，永远飘荡我的生身之母一片最干净的声音；是因为星空里，永远充盈着我的大地之母一片最温暖的底气。
我还将不低头地素面朝天呵。
这样，不是为了诗人的头衔。
因为心中，有座只有诗才能完成的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