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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席诗人]另一个温青
作者:李 双

《星星·诗歌》 2006年 第0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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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诗生活》的网站上意外地读到一则诗歌通讯,说第11届黄河诗会报到的当天上午,有三位诗人签名报到:张承信、温青、李双。分别由安阳市文联与诗人海梦、石破天设宴洗尘,席间李双不胜酒力,温青乃行伍出身,力拼十大碗——。与温青的初识也在一家小酒馆,当朋友介绍时,温青“啪”地来了个军礼,吓我一跳,以为我身后还站着一位将军(那时温青的军衔已经不低了)。温青的军礼严肃、标准。让你搞不准是他的职业习惯,还是他有意要幽你一默。与温青相处已久,不写诗的温青一直让我无言(不过,我也从未见过他努力生产的样子,虽然这两年他在诗坛一路的高歌猛进)。就像两个农人歪倒在田埂上,彼此的掏烟,对火,不用说话,只需将那一口悠远慢慢吐出来。不写诗的温青几乎无懈可击,批不完的报表批完了,喝不完的酒天天在喝,没完没了的应酬都一脸憨笑地送出门外。星期天手机照例不关,每星期的劳役他干得心无旁骛。这是一个诗人的幸与不幸?我不知道。有一次我去找他,看见他正步下台阶,突然他停下来,若有所失的一脸茫然有好一会。这戏剧化的场景在我的心里一直萦之不去,我和他在相距不远的地方交错而过。我没有喊他,近视而不戴眼镜的温青没有察觉我的注视。我却对梁小斌的话一下子有了同感:生活和人性的暗场时期,在现实中表现为多种形态。人有时在家乡躲着,准备出场。人在一定范围内看似明亮,但明亮的外围却是深切的暗场,是人和世界的黑暗性。仅仅生活在50米的光亮中。这是否是温青一个人的寓言?
       所以温青是一个张望者,向内的,向外的:我知道花园的土墙变成了护栏/你能看到园外的世界/更有人进来看你/你看见的人是看你的人/园外的人只留下背影。
       所以,温青是一个又一次的出发者:于是/我放下锄头又走了。
       温青的诗类似于他故乡的地貌,多汁。池塘与湖泊之类。摸一把是灵魂深处的触痛。这触痛来自他诗歌对象的遥远,也来自他的执拗,是一面池塘在黑夜的反光,是一缕折光变幻的利刃在内心的闪烁:夏风初起晴朗的满月在天空行走/墓地的门窗缓缓开启/暴露一个最为隐秘的灵魂去处/月光下的拥抱多么神秘/那些微凉的体温在指间结满幸福——/。这是温青《幸福的墓地》中的诗句,它所表现出来的爱与死的关系,十分接近西班牙诗人克维多的思想。有关幸福的悖论以独特的意境和形象折射出情感的强烈,以及这种热情可能同时也是死亡的疑惑。有人反对为了写诗把生活搞的一塌糊涂,但恰恰是一个人有什么样的生活才有什么样的诗。同样,一个人有什么样的生活态度就会有什么样的生活。温青给我讲述过他早年的艰难困窘,他说进城十几年了,就是在梦里仍然经常紧张地劳作。他把他的第二首长诗定名为《灵魂的突围》,但意外地遭到一些疑问和否定。但我仍清楚地记得当时读这首诗时,“突围”二字是怎样触目惊心地抓住了我。那些没有从非人的境遇中挣扎过的人是无从体会这两个字呐喊般的辛酸的。赫尔曼·海塞在谈陀斯妥也夫斯基时说,好作品必然具备两种声音:否定的声音和肯定的声音。否定的声音摈弃了一切想象的诗意的美化与抚慰——正是它“使我们习惯于那些可爱的诗人们对人类生存的危险和恐惧的掩饰”;第二种声音他称之为天国的声音,呈现另一本质另一现实的声音,它肯定人类的良知,“尽管人类生活处处有战争和苦难、卑辱和伪善,但总是还有另外的东西——良心,它使我们进入与意义、本质和永恒的关系之中。”
       温青显然不是一个技术主义者,温青只是用生命写诗,这难道不足够吗?
       勿庸置疑,求变是每个人的焦虑,温青也不例外。作为一个深受传统诗歌影响的诗人,温青的变化在于他能获取现代诗歌先锋精神的营养,接受汉语表达的多种方式,并有意识地对自己的诗歌写作进行一次又一次的考验。通过一系列深度写作和难度写作,他正在深入到汉语诗歌的核心。新世纪以来,温青以置身于诗歌圈子之外的自由与自信,以当前中国诗歌所缺乏的生命意识和汉诗晶质,用动辄数百行上千行的宏人篇幅,构建着极具个性的语言系统。2001年以来,他以《花的挽歌》、《突围的灵魂》、《精灵之舞》、《梦华之书》等十部长诗,初步完成了一个重量级诗人的自我定位。他善丁从感性的细节开始,喜欢默默雕琢每一个句子,创造一个个完整、忧伤、多层次的意象,这在他刚刚完成的《夏天》组诗中尤为明显。
       《夏天》是温青专心打造的一首长篇力作。像他以往的长诗一样,他有童年情结,有农村情结。但和以往不同的是,在这次创作中,他避开了词语的粘连和句子的粘连,不但每一节尽可能地短少,而且在用词上尽可能加大重量。这就像一个饱经沧桑的人不爱说话,不多说话,但他一说话就要吐出有力度有气度的硬东西。《夏天》每一节8行左右,共60节,一节一节随作者情感的人为变化排列。作者对农村生活有清晰浓厚的记忆,他以悲凉、孤独、宽阔、本位的情感为基调,选择自然环境中的风、电、草、树、石头、稻田、蚂蚱、坟墓、蚂蚁等事物做材料,并给这些事物以直接强烈的感情色彩,而且这些感情色彩的施加程度接近于暴力完成。因此《夏天》所呈现的场景和记忆都是他不可更改的,是作者内力的凝聚和爆发。
       我认为,思考必定要大于写作。《夏天》这首长诗的思考首先在于思想,也就是诗的主旨。作者表达出来的夏天是疼痛的,是窒息的。是大块形状的凝固的伤疤。夏天是生长的季节,是太阳和雨水饱和的季节。在这样的季节里,作者关注生命的停顿和死亡,他经验中的孤独、本体得到了不可控制的宣泄。而茫然存在这个世界上,存在在这个炎热的季节,存在与这个争夺存在的季节,作者一再表达人性中的寒冷、茫然、不知来路和归路,这种思考应该是有效和逼近人身的。同时作者对诗歌表达形式的思考,也是有选择的,是严肃的。作者注重文字下边的图形、痕迹、和深层意义的扩张。他对夏天对农村记忆的多种压抑,不可抑制地在词语上使用紧张的修饰,以粗线条、大轮廓为主要突起部位,不时带出聒噪的声音和有形的颜色,这无疑增加了表达上凝重、粗砺的美感。《夏天》基实也是温青诗歌的另一面,如同他的另一力作《天生雪》,108节近2000行的繁复与透明,几平穷尽雪色。
       而温青的复杂如同他的简单,一个中国诗歌的特例,独立于评论之外的自由与自信。从《天生雪》到《夏天》,对温青进行解读,还是太早了些,他仅仅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