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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生长在大地上的诗行]适者生存的诗歌态度
作者:干天全

《星星·诗歌》 2006年 第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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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歌应该生长在大地上,还是长在天空,这个问题若从理论去纠缠,那就麻烦了,若从个人兴趣上去回答,就很简单。我喜欢生长在大地上的诗歌,犹如我喜欢沾着地气疯长的植物。对那些飘在空中云里雾里天花乱坠的诗,我只能敬而远之。这卷诗集的命名让人感到亲切,读了其中的诗,我也沾了不少地气,心里留下了那些诗歌植物鲜活灵动的印象。
       大地生长万物,也生长各种爱情。同样站立大地的诗人,他们的生态却姿色各异。冰岛这位乡下诗人,热爱土地热爱生活,更热爱自己的心上人。他的那株“向日葵”就是从泥土里吸着地气冒出来的,“一个诗人与一株向日葵转动着季节……/它穿着绿围裙洗碗碗在天上盛满鸟声/它戴着花帽磨镰镰在风中摇落一夜星光/鸡围着它叫雨刨着它的叶子”,当这株向日葵被秋风重重地搁倒,悲伤的诗人并未绝望,他依然热爱着生活,执着地追求着爱情,“他要征婚了他迫切地需要一株向日葵/帮着他转小院里不断咯血的春光”(《一株向日葵》)。诗里描写的生活普通简单,但却表达了诗人强烈而真实的热望。我们不能不说,冰岛的“向日葵”里密匝的爱情“瓜籽”是可品可尝的。
       处于爱情“中间地带”的秦安江却有着一怀难言的隐忧。当爱情的路标不能指向白头偕老,昔日的恋人熬不过地老天荒,爱情便面临着危机和进退的选择。“退路的结果,此花不开彼花开/退到远远的地方停下来/再一次问自己/是后退呢还是前进”(《中间地带》)。面对难以适从的情感现实,不管诗人做出怎样的选择,都是困惑和痛楚的。这样的心情是一种无法逃避的焦虑,并不为天下有情人都能体味。爱情“中间地带”开出的是美之花或恶之花,它们都在现实生活中客观显现,成为人们心中斩不断理还乱的愁绪。后退还是前进,谁能回答进退维谷的人呢?这怕是一个比司芬克斯之谜还难回答的问题。
       大地上爱情的生态很难以归纳形容,用泥马度的话来包罗就叫做“千姿百态”。人们向往爱情,礼赞爱情,为爱情山盟海誓,寻死觅活,但在男女的心中究竟有几多爱情,究竟有没有爱情呢?现实生活中,神圣永恒的爱情在遭受人们普遍的质疑。泥马度似乎也道出了人们的这种心理。“树千姿百态/就像诗人热爱的女性/一步是桃林/一只脚是银杏/轻一脚慢一脚,脚面是杏花/还是白杨出神的眼睛?”人类希望大地物产丰富,也希望爱情结出累累果实,而千百年来尤其是物欲横流、人欲横流奉行商品交易原则的现代社会,许多人的爱情之树不仅没有硕果,而是欠收甚至没有果实。“一种红颜有众多的姐妹/而白杨树看透世俗之爱/没有果实落入内心”(《千姿百态》)。这显然不只是诗人个体的生活观察和情感体验,在爱情不断变换着脸谱的时代,有更多的人在悲伤地哼着“问世间情为何物”。
       这卷诗集里的其他诗人也站在大地上生活,他们书写的是另外的人生况味。人和植物的生态与命运有某种相似之处,汗漫从“柑橘林”发现了人到中年的收获与失落。他眼里那些金黄的柑橘“进入玻璃瓶,成为柑橘罐头/——像长大成人的官员、经理/进入制服西服以内”。也许城府很深的官员经理并没有这样的人生感慨,而诗人却能够咀嚼出人生得与失的滋味。人到中年的收获虽有如可作罐头的硕果,但逝去的美好时光和快乐往事一去不再。不过,汗漫毕竟是感情丰富的诗人,他的心灵天地里远不止是那一片令人忧伤的柑橘林,还有地灵人杰的江南成为他更广阔的精神家园。他引以自豪的“江南”一改吴侬软语描绘的秀丽姿色,脱胎换骨为一匹灿烂的大马。这匹大马让“红日、明月/交替吐着浓烈的含盐的鼻息和嘶鸣/……穿越话本、评弹、传奇、社论、丝竹、光阴/周身蒸腾出汗滴/闪亮、灼烫——万千湖泊,蒸腾周身”(《江南》)。这样气势奔放的大马灿烂在汗漫飞扬的神思里,足见他性格中乐观豪迈和写诗大气的一面。
       孙晓杰虽然写的只是“细微的沙”,但透过“沙影”我们却看到人生存的影子。面对广袤的大地,人确实微如尘沙。他对“沙”的存在有多种感受,而让人注目的是“沙是我们的影子/沙始终在集结,像我们一生演绎着聚沙成塔的故事/散漫的沙,是否拥有了我们隐秘的思想”(《沙》)人一生的所有追求,人与人需要的依存,人类社会向往的和谐,离不开无处不在的“沙”的集结。聚沙成塔是个美丽的愿望,人类的社会有这样的凝聚力么。人与人的自私、贪婪、嫉妒、欲望;国际间的强权、扩张、掠夺、战争、恐怖充斥着世界,人心之塔、人类之塔时时受到威胁。诗人说“沙打磨我们,将我们掩埋”,不知道“我们隐秘的思想”是否会一同被沙掩埋。佛语有“一沙一世界”,孙晓杰的《沙》也该是一个世界。
       生活在大地上的人们大多平凡,大多的诗人也同样平凡。有诗心的人就能在寻常的生活中具有一双发现诗意的眼睛。即使在停电的夜晚,包苞也看到斗室里现成的诗句,“比如为一支蜡烛寻找一盒火柴/比如为一双脚寻找两只鞋的方向/比如为一只杯子寻找一把暖水壶……/当我和一张床茫然在两个角落/我更得学会去倾听另一颗心的呼唤”(《停电的夜晚》)。触动诗人情思的不是情意缠绵的书信,也不是危难之际的扶助,而是人们司空见惯的日常琐事。包苞的诗朴实明朗但并不浅直,读他的诗歌轻松愉悦。他那平易的语言寓含着深情厚意,诗人在自我抚慰的同时也让我们受到了感动。
       诗坛时下的诗并不都是生长在大地上的诗行,有不少的诗让人感到是空中的不明飞行物,或者说是文字游戏里的魔方。如果没有理解错误的话,本卷诗集里的《写作与乌有乡》便是对空虚的矫情和玩文字游戏的嘲讽。作者汤养宗说,“一个安静的名词哭着不安静的动词。老实的叙述/哭着抒情,诡吊,含混;如果写作中还有错误/一些话语便走出身体,陌生地/哭着太过遥远的可能”。这也许是对缺乏生活内容和真情实感的“乌有”写作现象的调侃和否定,但值得斟酌的是,这首诗本身的语言是否也成了诡吊、含混的“陌生化”。陌生化是为了延长读者审美的心理距离,让人在新鲜和不易的阅读中获得审美的满足,但陌生的距离并不是遥不可及的,否则,陌生化便失去了它的存在意义。诗歌是从生活与感情到语言的,不是从语言到语言的。如果一首诗只是在被语法称作的动词或名词上打转纠缠,只能给人抽象空洞的印象,诗意的所指和能指便会成为难以触摸的形而上概念。最能体现汉文化本质的诗歌,自然应具有汉语表意形象生动的特征。曲近的《蚕》似乎注释了这样的特征,“桑叶进去/丝绸出来/汉文化/在一只昆虫的体内闪光/如深夜里的一粒火苗/引领灵魂向家园奔跑”,如果中国诗人这样的“蚕”的口里是桑叶进去,迷雾出来,那就无法引领灵魂奔向精神家园。
       大地上生存的事物千姿百态,大地上生长的诗行也理应多姿多彩。无论诗歌以什么样的生态出现,它都该是植根大地,鲜活灵动,风貌各异并给人以充盈的美感。适者生存,这是物种进化的法则。大地与空中生长的诗歌谁具有旺盛的生命力,诗美的规律和不老的时间自然会告诉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