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到繁體中文

您的位置 : 首页 > 报刊   

[诗歌虚拟研讨会]评论家部分
作者:佚名

《星星·诗歌》 2006年 第05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程光炜(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读黄灿然的这些诗,时间恍惚退回到一二十年前,或者我们因这些诗的存在而被置于二十世纪中国的现代性的感受之外。我最近看第六代导演的几部电影,也有类似感觉。《小镇》《小城》和《秋日怀友》就是这类文学文本。
       我想请读者比较一下它们与朦胧诗和第三代诗的差别,如果做一点这样的阅读尝试,肯定是会很有意思的。
       诗人所书写的是一个老中国的形象:人与人的关系,人与自然的关系,以及作者观察事物的方式,都给人这样的印象。这当然是放弃了激进姿态,随意批评人借以抬高自己的行为之后的一种平静态度,也可以说是一种诗的表现方式。然而,我们也无法将激进的东西从生活之中完全排除,这个时代什么鸟都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但我真的喜欢灿然的这些作品,它们细致光滑深入且有分寸,给你一种秉烛夜谈的感觉。不强迫你,也不对你做什么暗示,当然也不因为自己的丰富而胡弄你的智慧。
       姜涛(北京大学教师、博士)
       在我的印象中,黄灿然曾是一个调门很高的诗人,下笔之处尽是矫饰、华丽的南方热情。但大约在卑年前,偶然在一本民刊上读到他的一组短诗,却略略有些吃惊:他原来还有另外一副笔墨,冷峻、平白的叙事中夹杂了感伤与幽默,对生活细节的随意书写,却能出其不意地准确、传神。后来,他似乎一直这样写了下来,尽量调低了嗓音,用细微的、甚至是絮叨的声音对世界说话,尽量充当一个慧心的旁观者,漫不经心地穿过他的城市,用简单的语言为庸碌而艰辛的男女,勾出一幅幅尘世的小影。当然,诗人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自我的揶揄和坦白,增添了这些诗作的心理深度,读者的信任感也随之建立起来。
       不用过多的修辞渲染,不用基本“普通话”之外的语言,黄灿然的低调与简朴,如今已成为一种个人风格的标志。那些上下班途中闪过的面孔,那些不经意窥探到的隐秘,都被当做进入语言的瞬间,诗人的态度与其说是内省的、分析的,毋宁说是享乐的、放纵的,他的好处不在于发明了什么新的技艺,或增添什么更深湛的人性理解,而在于一种平衡感和分寸感。他似乎总能游刃有余地处理好平淡与意外,狡黠与真挚,主题与趣味之间的关系,不依靠强势的心灵,而依靠南方文人的虚无、颓废之感。这样的诗歌在境界上可能稍显局促,经验的构成中也不乏佯装的因素,但多年来维持的低调,其实已接近了某种智慧。
       荣光启(武汉大学教师、博士)
       在香港这样一个多重文化、政治、历史交汇的地方,黄灿然的诗作很少表现相关的宏伟主题,也不经营相关的晦涩的叙事,他的目光却始终集中在世俗生活中最卑微也最关注的“人”本身,他的诗歌主题始终是在外在事物的参照下对自我的审视或自我对世俗生活的观察与感怀。
       如果将诗歌写作视为诗人的“呼吸”的话,我觉得黄灿然吸入的是现实生活中各类琐屑、平庸的图景,呈现给世界的却是一种朴素、轻盈中不失凝重的汉语诗歌。这个惫冻年出生的男人,一边忠实于自己各样的“世俗角色”,一边在各类世俗场景中将生活默默打量;一边“辛苦”的工作和生活,一边“在委屈中写作”。不过他的“委屈”倒另有其义。诗人“明白”:“委屈是时代的同义词,在委屈中写作方能完美,委曲方能求全”。诗人“把可能的委屈/反刍到胃里”,因为他“深知草儿的价值。”面对破碎的自我和“意义”匮乏的时代,诗人坦言自己“有的是耐性。因为耐性是一种/内省的形式”,诗人“有一颗 /螺旋式的内心,它的尖端、钻入/深处,周遭喷出暴风雨式的碎屑。”
       黄灿然的诗作大都很短,也许我们真的可以称之为“碎屑”,但这些外表和形式皆为平常的“碎屑”,之于读者的心灵,却有“碎屑”迸发时的光芒和力度。在日常生活场景中,越是平庸的地方,黄灿然的诗像钻探一样,呈现出“平庸”的深处,在匮乏之处言说出诗人自身独到的思想。
       在生活中似乎最没有诗意的地方,诗人依然对其保持着足够的爱和耐心,他确认这种生活的价值,并由之深入思考自身,在一种诗人所陈述的外在图景与诗人内心之间的对照、碰撞中,庸常的日常生活突然显露出一种“意义”。
       在黄灿然的诗作中,直接的个人情感的流露相当节约、节制,我们从他关注世界的方式能切实感觉到他内心的爱,他对于世界不是没有充沛的情感,而可能是穆旦在《赞美》一诗中所言的“我有太多的话语,太悠久的感情”,而可能是在拼命地节制。在现实中在诗歌中,他对这种爱的涌动是一再忍耐的。
       黄灿然的许多诗作,平静的叙述似乎拉拉杂杂,重心涣散,但诗的结尾往往令人出乎意料,结尾的段落往往能够将前面的诗行完整地统摄起来,使人看到这些诗行没有一句一字是多余的,它们都是在围绕主题紧密而有力地完成了一个意义结构。《孤独》《祖母的墓志铭》《回到山上来》等也许是这方面的杰作。
       杨四平廿安徽师范大学中国诗学研究中心副教授卅
       诗的悖论性处境就是,诗既不能与时代脱节,又不可能与时代携手并进。时代已经进入新工业文明,而诗宁愿留守在农业文明的平和冲淡中,尽管物质确实寒碜了些?
       总观黄灿然的诗,新工业文明与旧乡土文明之间的冲突与裂痕十分明显;我们能强烈地感受到诗里流露出来的落寞惆怅,乃至还能听到诗行背后那低弱的声声叹息。
       黄灿然擅长写地方志、人物志、情爱志。哈贝玛斯等人所说的介于市民社会和国家体制之间的公共空间,是其“即景”式的叙事场域;而市民阶层所遭遇到的文化尴尬,是其事态情节冲突的焦点;而且,诗中始终有一个若隐若现的观察者,机警地体察着周围世界所发生的一切,且在情感认同上与他所关心的人物同悲同泣。有时,为了保持观察效果的客观、理性、准确,这个观察者尽量位于高处、暗处、僻静处,这样就既有现场感、距离感,又有纵深感。黄灿然乃至以杜甫自喻,要写出我们这个时代的现代“史诗”;只不过,他不是用咏叹调,而是用宣叙调;不是用热抒情,而是用冷抒情;不用意象结构,而是用事态结构。还有,黄灿然仿佛是从福柯的“知识考古学”出发,以小人物今昔巨变、人是物非的历史,来透视苍海桑田、落花流水的时代史和民族史。
       往内里挖掘,黄灿然诗中的“反现代性的现代性”,主要源于对时间神话的恐惧,并为人作为历史“中间物”而悲哀。但是诗人没有完全绝望、乃至说是拒绝绝望的根据,是他依然相信:只有孤独的、纯净的、高洁的、善良的灵魂,才是时间巨人、国家神话和世俗抒情所永远击不垮的东西,而其他一切仅仅是些枯枝败叶而已?覡
       最后,这应提及贯穿于黄灿然诗里的那气韵,由它带来的流畅感,既没有以往先锋诗一味追求雅言而造成的梗塞,也没有有些诗人因膜拜口语而导致的淡乎寡味。因此,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黄灿然的现代汉诗出色地完成了前辈诗人梦寐以求的将新格调与新内容结合在一起的百年诗学梦想。
       张立群(首都师范大学中国诗歌研究中心博士生)
       如果仅仅从生存的地域来看待黄灿然的作品,那么,我们势必会因为他作品所展现的风格而感到一丝惊讶:因为,无论从他者的视野,还是惯常的记忆,居于香港的诗人往往会被人想像为由于长年接受都市生活气息的熏陶,以及文化交流的便利,而易于表现一种城市经验以及“现代性”乃至“后现代性”洗礼之后的自然反映。然而,从最早接触黄灿然诗集《世界的隐喻》到后来的《五人合集》,再有此番阅读“黄灿然诗选”中的新作,所谓“诗人的印象”已可以定格为一种“叙述性”,而且,这种“叙述性”是以自觉的身份融入惫拱年代诗歌的主流写作之中的。
       但更为引人注意的却是这种“叙述性”在可以归入一个“类别”之后的“个人化色彩”。对于黄灿然而言,将主观的情感融入一种客观平静的叙述,并不断通过对第二、三人称(尤其后者卅的强化使用,来体现一个冷静观察者的“距离感”甚或“置身事外”,或许正是这种叙述给阅读者的第一印象。然而,在一首首诗终于以“卒章见志”的方式完成之后,客观的描写终因“我”的介入而得到一种“揭密”之后的“解脱”,我们最终获取的却是一种扑面而来的彻悟和沧桑:在《小镇》《小城》《回到山上来》等短制中,黄灿然已经通过近乎纯粹的方式将这种风格发挥得淋漓尽致。而事实上,作为一种生活的感悟,在“上了年纪,渐渐达观”之后,“回归”廿即《回到山上来》卅也确实会“心境平和”、“身体舒畅”,然而,那种“莫名的喜悦”可以给人的深思的却在于变换人称之后的“我会想起善”。
       
       当然,在讲究“叙述”之后,黄灿然似乎已经成为一个“远离”顿挫有力的诗人,但这却在另一方面为诗人赢得了一种独特的力量。即使仅是以回忆中的意象经营作品,黄灿然的作品也从不缺乏一种阅读之后的“亲和力”。何况,这种细腻而注重张弛的叙述也利于我们领略他对生活的理解与洞识。
       刘波(河北大学人文学院中文系研究生)
       在香港这座极度娱乐与时尚化的前沿都市里,快节奏生活的匆匆过客里有一个在精神上放慢脚步的诗人,他就是黄灿然。
       黄灿然的诗歌中始终渗透着一种从容淡定与独立稳健的气息。其对于汉语的虔敬与对于生活的平常心,让黄灿然一次又一次地刷新了对诗歌的透彻理解与认识。他的抒写没有刻意地去复制凡俗的生活经验和记忆,也不会去力图张扬高于生活的精神姿态,他的一切只是在自然的简洁里敞开生活的真实。
       如果说一些居功自傲的诗人仍然在玩弄着自己陈旧的概念,并在不遗余力地彰显自己过时的“先锋”而黄灿然却恰恰从那些功利的欲望中抽身而出,他正在努力做到的就是不要让诗歌与人心产生太大的距离,或者说在尽力缩短诗歌与人心之间的那段距离,这人心包括写诗人之心,也包括读诗人之心,更有其诗歌中底层人的理解生活之心。《我的灵魂》中的那种随着时间的流逝与身份的变化,而灵魂的“纯净”依旧,这是诗人保持对生活感恩的见证。《黑暗中的少女》《他突然想起她》与《陆阿比》是对底层人生活境遇的平静描述与对他们卑微命运的感触;《秋日怀友》与《中国诗人》也有异曲同工之妙,这对于一个身居闹市的诗人来说是极其难得的;《小镇》与《小城》里那种对普通人现实遭遇的叙述与感怀在富于节奏的旋律中得到了最为充分的体现;《杜甫》不仅让诗人自己与读者感到了共鸣,更让两颗相隔千年的心走向了同一个精神的终点;《在茶餐厅里》与《在地铁里》等极具现场感的诗歌总是在平静的叙述和淡淡的抒情交织中,透露出了人生瞬间的孤寂与困惑,以及那种自由与空灵的境界。
       黄灿然不仅仅是在观察中获得对诗歌的理解与发现,更是在体验生活中学会自然而然地感悟生活的轻与重和诗歌的意与魂,而不是乐此不疲地去追逐那些时尚然而虚假的表演式皮相生活。然而,从诗歌大气的角度看,诗人需要在控制琐碎的实践中不断去发现隐藏在生活和语词里的缪斯之魂。
       网友部分:
       更生堂堂主(网友):
       黄灿然是少有的用纪实手法来写作的人,以前就很喜欢他。琐碎的细节如小津的电影一样温暖,而人生况味却近于杜甫。是现代派诗人之外我惟一可以接受的具有现实关照的诗人。
       东山风妖廿网友卅:
       在现实生活中,很多假货无以容身,可在文学艺术领域,假货几乎要填满了我们整个的视野,却无人戳穿它。看多了那些糊弄人的不知所云的假东西,可能会不习惯那些表达精确的东西。
       黄灿然的诗在于它的精确。精确,故而清晰,故而可信。因为很多诗人写的诗不清晰,诗人自己不知道在写什么,所以不可信,玩的都是骗人的把戏。
       不过,黄的诗成也精确,败也精确,由于依靠清晰,越过那个“度”,少了微妙,少了诗之为诗的特质所在。黄推崇杜甫,殊不知,历代以来,多认为杜“以文为诗”,那就是“以文害诗”了。这个毛病演到宋代最烈,近人那里也不鲜见。这是黄的失败,也是致使黄的好诗不多的原因。
       yunyunhuhnde(网友):
       诗不像诗,文不像文,不懂韵,也不懂韵味。这里选的诗该是推荐者认为优秀的吧,不仅不是诗,也写得浅而无味,若是修改一下,有的还可做散文诗一用。
       黑骆驼(网友):
       读这组诗感觉到:
       一道来自小镇的灿烂阳光,在喧哗的大都市中心的菜市场安然停顿,
       不生不灭。看见它的人,内心都获得了本色和安详。
       我想我是理解一点他的,有些地方我们是一致的,那就是切入生活。当然在我看来,他更像一个雍容满面的屠夫,从容的切割、解剖着众生眼中纷繁紊乱的生活。他超然,而我只能和生活刀戈相向廿生活比我强大卅,不想做俘虏,就做一个战士吧,起码是个硬汉。
       蔡俊(网民、诗人):
       黄灿然的这些诗如此沉郁顿挫,让人想起子美前辈和洋人契诃夫。
       如今他客居都市,铅华剥尽,追昔抚今,长久默然,忽而恍然长嗟。下笔好似工笔般线条分明、水落石出。日子大概就是这样,活过大概就是这样,知命大概就是这样。
       这些作品像石头疙瘩,分量足,质地硬。读过难以释怀。
       余怀庆(网友):
       叙事和说理的成分太多,缺少诗的韵味。看第一遍觉得有点意思,但不会想看第二遍,流于口语化,这是时下许多所谓诗人的通病。
       马笑泉(网民、诗人):
       黄灿然的诗歌语言看似质朴无华,实则经过苦心锤炼,而不着痕迹。其悲悯情怀则有似杜甫。
       他的诗论也写得非常棒。
       如果未来二十年中,中国会出大诗人,他的可能性很大。
       棂舶按(网友):
       我一直愿意把黄灿然看成一位诗歌理论家而不是诗人。在他的诗歌里他无法有效地实践他对诗歌独有的认识。他错误地将一个诗人对语言的体悟程度当成了是诗人操纵语言的能力。黄灿然是那种观念性很强的诗人,他似乎想通过最平实的叙事来表达我们心灵深处的某种触动。黄是我们汉语诗人中少有的抱负心极强的诗人,他对诗歌理解与认识的文章应该成为我们每一位有志于汉语诗歌重建的诗人深入阅读的范文。但我认为他诗歌的叙事技巧只是二流的。
       李建春(网民、诗人):
       在我眼里,黄灿然是当代汉语诗歌必不可少的维度,无论你在写诗或写评时,如果不想到他——他的态度、写作、译文就是狭隘和无知。事实上从惫拱年代至今,灿然一直是推动汉语诗歌的一股重要力量,有时通过诗作,有时通过公开或私下的态度廿他编的《声音》是惫拱年代后期最重要的民刊,他是《今天》《倾向》的编辑,刘丽安奖的评委卅,有时通过译文,灿然一直是为当代诗做贡献最及时最无私的一位。尽管如此,他没有参加过任何以瓜分果实、争名夺利为潜在动机的争论。
       陈言(网友):
       在现在很多诗人眼中黄似乎代表着诗歌的某个经典时代的权威。因为一个时代的过去留下来的人很容易就进入权威者之中,我现在看到很多过去的诗人出诗集整理论文接受采访什么的,实际上黄并不是低调的,他是另一种方式的表达,黄的学院的书生气比较重,所以我们经常看到黄的论文或者诗歌中经常提及或谈论大师,他们都远离了我们这个浮躁的时代,我这里还拥有他翻译的几本诗歌电脑打印本,我注意他是一个很扎实的做学问和诗歌的人,这个是我们这个时代少有的。目前黄的翻译名声大过他作为一个诗人本身,而实际上黄有相当一部分诗歌很别开生面的,独特的,他的诗歌总能在细小日常具体中看到我们时代或他个人的踪迹,比起那些盲目走向史诗的同时代诗人们来说,黄的这样的写作姿态是让人佩服的,当然他也写过许多长诗,但我个人以为那样的价值远不如他那些短诗。诗歌的大气与否不在于长与短,也不在于主题的大与小,我看艾利蒂斯处理那么大的东西时都是从细小处开始的。我想黄也的确和他诗歌翻译连在一起的,眼界的开阔和内心的平和成全了一个有自己角度的诗人
       大雷小语(网友):
       忍不住说一两句。
       黄诗有没有韵还在其次,关键是没有意境。句子长短及排列方法都是形式,这些不重要,任何形式理论上都可以营造从“独上高楼”到“蓦然回首”的意境,意境最重要的是读起来的感觉,不是刊物或诗人互相推荐的东西。诗人是天才的表达者,如食指和舒婷,但灵感并不永在,硬把自己当诗人甚至永远当诗人,是诗对屏斡的谋杀,因为诗美是无罪的。如黄先生写的这些东西,放在博客里给那些赞美你的朋友赞美算了,何必示人?
       tantrum(网友)
       有些批评黄的人,一部分多半是第一次读,没有认真;一部分估计是没有理解黄灿然这个人。
       他写诗是为了实践他的诗歌理想,一句话,就是继承传统。主要是杜甫的传统,也就是记录我们这个时代,俗话叫史诗。
       正因为有自觉的历史意识,所以他下笔庶几当得起沉郁顿挫、悲天悯人八个字。
       当然,作为一个有诗史抱负的诗人,他的创作量还不够。
       另外,要理解黄必须去读他的诗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