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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坛:实话实说]在总体视角丧失之后
作者:姜 涛

《星星·诗歌》 2006年 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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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上世纪拱年代中后期开始,当代诗歌的格局,无疑日趋复杂了。一方面,是诗人之间基本“共识”的瓦解,那些曾被脆弱掩饰的差异、矛盾,在诗坛论争中被统统释放出来;另一方面,网络、媒体、资本的不断介入,也改变着原有单纯的写作与阅读的生态。面对暧昧错综又缤纷多彩的现实,要找到一个恰当的说法,以完成整体的历史命名,已变得相当困难了。虽然在现今的诗坛上,也流行着不少集团的或代际的概念,但它们或者过于粗糙,或者表达的只是小范围内的雄心,在读者与诗人那里,并没有赢得足够的尊重和信任。这种状况的造成,并不能归咎于批评家的懒惰或无能,事实上,这与当代中国整体的自我阐释能力的缺乏有关。当原来的启蒙话语、文学独立性话语、自由主义话语,在一个物质与符号、先锋与时尚、消费与欲望高度混杂的现实面前,愈发捉襟见肘的时候,一种总体性的阐释视角是缺失的。某种焦虑也必然随之产生,因为失去了发言的“至高点”,批评家似乎也只能与纷繁的表象打交道,无法将内心的判断高屋建瓴地上升为宏大的命题,也不能对诗歌写作中的诸多病症鞭辟入里地做出诊断。如何赢得、甚至“发明”出一个新的总体性视角,或许正是部分批评家的抱负所在。
       张清华先生发表在2006年2月《星星》诗刊上的《关于现今写作中的中产阶级趣味问题》一文,在某种意义上,正是出自于这样一种抱负。其实,此文对当代诗歌的诸多批评,诸如对个人经验的沉溺,与公共领域的脱节,叙事的泛滥等,都不是什么新鲜的发现,若干年来类似的批评始终此起彼伏,但用“中产阶级趣味”统摄这些意见,使之能够上升为一种总体性的命名,显然构成了这篇文章的亮点。所谓“中产阶级趣味”,作为一个文化批评的概念,早已在不同领域内被过度使用过,但用在一贯以“先锋”自表的诗人身上,却并不多见。通过这样一种升华、概括,上述局部的批评无疑也获得了—种至高临下的优势,在启蒙的批评立场与底层大众的代言立场的双面夹击下,“中产阶级趣味”在道德上、美学上的尴尬与浅薄,也暴露无疑。在这里,我无意暗示对道德批评、意识形态批评的不满廿作者在文中称自己甘愿冒被误读的风险卅,我甚至认为道德批评、意识形态批评在当下的有效性,更值得强调。然而,匆忙地将诸多问题打包处理,归之于“中产阶级趣味”的名下,这种“总体化”方式似乎还是印象式的,它大致有趣,却不足以构成真正的批评穿透力。
       当然,在一个贫富差距逐渐体制化的层级社会中,文人的立场很容易暧昧不清,很容易在社会的纵容中蜕变为一种体现社会区隔的趣味,与消费文化达成潜在的合谋。但就中国当下错杂的社会分层而言,身份、意识、立场、趣味之间并不是存在明确的对应性,缠绕与纠结的状态,正需要更细致的分析与辨认,不是引用几项统计数字及一些经典学术,就可以轻松完成“控罪”的论证。譬如,文中多次提到的“自我沉溺”,如果将之归咎于“小资产阶级趣味”,归咎于时尚教唆出的“波波文化”,也未尝不可。熟练地把玩阶级分析的工具,这是20世纪中国文学批评的一种惯例而已,大凡经过革命传统教育的中国人,对这样的批评技巧都并不陌生。
       可能是篇幅有限吧,作者激烈地提到了很多问题,但笼统罗列之外,就是强有力的判断。无论在伦理上还是学理上,这种方式保持了“正确性”,也取得明快的修辞效果,但在“明快”与“正确”之中,恰恰可能遗漏具体的说明性。从这个角度说,文章中一些尚未充分展开的环节,倒更值得期待,譬如:在消费性的社会结构中,在一种以快感为核心的生活秩序里,诗人的社会角色该怎样重新安排?覠诗人的主体意识怎样突破专业化、圈子化,获得一种公共性?覠诗歌作为一种独特的语言方式,怎样在挣脱历史束缚的同时,又与历史形成清新的关联?覠在这些基本的问题,都没有得到明确说明的时候,挪用一些既有的尺度,做法官式的判断,除了引起些许事件效果,增添若干崭新话题之外,可能仍是一种情绪的、印象式的表达,并不能增进对现实的认知。概言之,在总体性视角丧失之后,与其宏观地挥动“正确”的批评武器,不如作更审慎的微观辨析。有的时候,适当的缄默,或许是一种批评伦理的更好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