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现实］飞翔的泥土（组诗）
作者：李建军
《星星·诗歌》 2006年 第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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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军：男，研究生学历。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台州市黄岩区经贸局党委书记。著有作家出版社出版的诗集《飞翔的泥土》，作品散见《诗刊》《星星》《江南》《扬子江》《西湖》《大风》《文学港》等杂志上。
月光下，一位老农民哭了
月光下，一位老农民哭了
他紧紧地攥着一把泥土哭了
那冰冷的月光也像泪一般滴落
浸湿了脚下尖尖的青草
风吹草叶飘，谁像寒风般飘
绿油油的秧苗在飘
热乎乎的泥土在飘
飘逝的还有世世代代的情缘与盼望
月色碎成一地的银子
银子难道能交易无价之宝
恍惚间，轰隆隆的机器声从他心上碾过
也碾碎了那碧绿或者金黄的歌谣
他失去了相依为命的土地
失去了无比昂贵的碗、筷和瓢
失去了滚滚的泪水
土地仿佛也在哭泣呼叫
热泪与黄土相拥相抱
也许会长出一片鲜嫩嫩的青苗
月光呵，一枚银色的邮票
请将他珍珠般的泪水寄向远方
乡村的屋顶
乡村的屋顶就是家
这遥遥大海上的帆樯
不管我在哪里飞翔
都走不出它深情的凝望
屋顶下就是我的乡亲呵
就是挥手送我远行的篱笆
就是翘首等我归来的钢砖墙
那方镜，那炉火
还跳动着旧时光的脸庞
一些温暖的手掌
还抚摸着系住往事的长发
一些亲切的嘱咐
还拍打着扛起风雨的肩膀
从茅草到青瓦再到琉璃瓦
浮云穿越屋顶的翅膀
就像炊烟飘呵飘呵飘不散
凝聚着乡亲淳朴的渴望
没有什么奢求，只要一颗游子的心
像鸟一样平平安安归巢
一个送来橘花的暮春
暮春是一种撩人的情绪
飞进辽阔的旷野
墨绿色的橘林
深嵌一枚枚晶莹的太阳
天空那么高，那么大
瞬间挤满花香
让人相信花的翅膀
飞至辽远的天堂
一位老农民从橘园深处走出来
比树的岁月更苍老更漫长
扛着锄头，扛着花的芬芳
暮春像闪电一样消逝
而橘花一生导引着我的方向
呵，住在花香里，是一件多么幸
福的事
我抚摸着花的明亮
像触摸母亲看我的目光
一个清扫落叶的背影
太瘦的早日，懒洋洋的阳光
照着一个瘦弱、舞动的背影
一个被秋风裹紧的背影
一个被落叶包围的背影
大风催熟了落叶
落叶里诞生了一个湿淋淋的背影
一个背影在雨中浸泡
一个背影又被暖光打上烙印
盛满阳光的大街
也盛满车声人语和我的沉静
一天天霞色剪下一个背影
一次次风声滴落一个背影
脚步踩响了这个世界
就像云擦亮了那方天空
岁月走向了一个背影
灵魂走进了一个背影
然而，长街上人涌车动
谁也不注意看看她的面容
灰尘
用一万倍的放大镜观察
空气中游动着成群的石头
这便是属于自己的天空
有一千只喜鹊栖息在心窝
啄出我无以弥合的疼痛——
无力拔出
整片田野腐败的萝卜
比如药味的风
车轮一样旋转石子一样滚动
我爱上河里清晰的云朵
直到鱼肚发白也捞不到星星一颗
谁晃动猩红的酒杯
舞女的鲜血，倒进
撒盐的伤口
一张张扑克牌在镜子里狂舞
像奉献给荒芜湖泊的鸦群
人骑骆驼还是骆驼骑人
穿行在无边的沙漠
当面，捧一束玫瑰
背后，握一把匕首
天下到处飘浮形形色色的灰尘
谁来扫尽这些无孔不入的魂魄
河
十年前，水浪里开满桃花
我在星云中晃动脸庞
倾听脚下的清香
拾起镶满白金的月亮
星辰疾走似涛
恍惚间，这条河弯弯曲曲
乖乖地通向庞大的垃圾场
我想，波涛会醒吗
一条打捞船缓缓地驰过心脏
只见漫天的雪花飞扬
谁制造巨大的漩涡
没有风，谁制造
这一个个巨大的漩涡
阳光像故事，增亮
波峰闪烁的光束
蝴蝶屏住呼吸
一片的浑浊中
流出辽阔的蓝天云朵
成吨的泪水里
奔涌一圈圈的笑窝
两岸睁开梦一样的眼睛
没有绿树
却有冰冻过后河流运来的花簇
踏上浪的山巅
打开天堂的门锁
工业文明的幸福家园呵
我也想在这里居住
太阳的轰鸣声听到了吗
滔滔污水被处理成一河清波
我们居住的这所房间
——致妻子
妻子，我亲爱的妻子
我们居住的这所房间
比乡村小了一些
背向青山，流水潺潺
瓜果多了一些
一群翠鸟常常围绕窗边
蛙鸣闹了一些
太阳比较干净月光比较新鲜
妻子，我亲爱的妻子
我们居住的这所房间
比都市大了一些
背向青山，流水潺潺
手指硬了一些
琵琶弦弹得天蓝云卷
皱纹深了一些
彼此都懂得没有声音的肢体语言
当我们的白骨埋在这座山下面
依然竖起耳朵睁开双眼
听女儿指着房子告诉她的孩子
这是外公外婆的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