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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常以为自己的身体是业绩说得过去的股票，虽不是绩优股，但也绝不是垃圾股，不会轻易被“套牢”。但事实并非如此。不知为什么，每年冬季来临的时候，我总会生些这样那样的小病——大约生命如草，也到了一年一度的“休整”时期。毫不例外，我又一次病倒了。那是去年的十一月。寒冷行将到达的时刻，我像一棵无力越冬的树，先于北风呼啸的“枪声”而倒下。
       我抱着毛毯，像顺时针的钟，满屋子追撵着阳光：先是书房，再是沙发，最后是卧室。那些时候，我懒猫一样时不时地打着盹，却无论如何也睡不实，惟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身体泊在阳光里——虽然眼睁睁地看着光束一点点偏移，感知它一点点弱下去……差不多一个多月的时间，我就是在这种顾影自怜中，神情恍惚地虚度着光阴，迫切需要一个精神上的“神”来医疗我?覡
       记不得是哪一天，不知怎么，脑子里忽然闪现出这样的诗句：“坚持着，我挨到最后 ／无须多言，我便是人间的神灵／……在一片啸叫声中／微笑着，合上疲惫的眼 ：／我纹丝不动，如一树繁花／从万物之中经过”。我想到未成年的儿子、年迈的父母、挚爱的亲朋、陌生的远方、旋转的世界，仿佛还有许多事情未完就将离去。忽然悲从中来?覡人在生病的时候，另一个境界会悄悄开启。
       接下来，一首又一首的诗“冒”出来。它们像飞天，乘着仙乐翩翩翔落，而我只是个忠实的记录者——我在代替另一个人发言。
       那是一次虚拟的转换——我知道，那只是一次不足挂齿的小病，但是，借此，平日里熟视无睹的一切，都动荡着平息下来：没有欲望，没有纷争，没有烦恼而分外宽释、忍耐、体谅。寂静中，我反观自己，忽然惊讶于自己默默里来历不明的变化：不喜欢生、冷、硬的食物；不喜欢浓烈、香艳的味道和色彩；不喜欢过激、过顽的言行；不喜欢凌空蹈虚、华而不实的所谓艰深思想……我感到我因“坠落”而更接近于踏实的大地。而这样的变化起于何时?覠不得而知。
       虽已人到中年——但是，我的心也许还是少年的，我的风貌也许还是青春的——但是，我更知道，我的灵魂已是苍茫的——不是沉默，而是沉静；不是灰暗，而是灰淡；不是简单，而是简朴；不是悲凉，而是悲伤……而在这样一个“复合”的人生中，是文字，是诗歌如隐约的浮桥，搭救我于滔滔的逝水之中，使我免于沉坠而分外感念这个喧哗的世界，使我在无人处厚着嘴唇说出对生活的感恩。
       “世界就是这样告终的／世界就是这样告终的 ／世界就是这样告终的／不是砰的一声而是一声抽泣”（艾略特《空心人》）——我把声音放低，低到不惊扰一个没心肝的人——但愿我的诗也是这样——正如这“满地月光”：普照、静谧、干净、宽仁、悲悯、安慰、忧伤而饱含深情，有看不见的光缓缓升腾……
       2006年1月2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