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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席诗人]战栗的诗学标本
作者:盛 引

《星星·诗歌》 2006年 第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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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陈先发以大才少年式的诗集《春天的死亡之书》名噪一时,李少君曾因其诗的“重金属特质”和语言构造的卓异性而将他与伊沙并称为“九十年代最值得记忆的两个诗人”。舶暗年陈先发以一部新出版的诗集《前世》再度引起瞩目,一种浮火尽祛的禀质、融后现代性与传统汉诗的品格于一炉的语言、写作上的历史性构思,成了这部诗集供人深掘的话题。读罢该书第一首诗《丹青见》最后两句:“死人眼中的桦树,高于生者眼中的桦树//被制成棺木的桦树,高于被制成提琴的桦树”时,我惊得从椅上站了起来,我知道这是我期待已久的诗句,也是必将深远流传的诗句。而这本诗集中,另一组以他家乡安徽省桐城县孔镇为题的组诗《孔镇》,也引发了我浓厚的解读欲望。这组包含了100短制的诗组,以一个小镇的现实与它的“前世”为题材,以错综的时空格局为脉博,诠释了陈先发一向主张的所谓后现代文本的“东方性”,在当代汉诗中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战栗的诗学标本。”歌德说:“恐惧和颤抖是人的至善”。读陈先发的组诗《孔镇》,我品尝了其中尽含悲悯、速度与暴力、原始运动的语言美学,这种美学的层次构图是主动性和客观性交汇的产物,也是作者自己支配笔下人物波谲云诡生产起伏情节的快乐,它透过纸背传输出一种与时间、空间撕开,并且由民俗这种特殊标志性前后胶链的文本震撼,使农民身上寓言似的文化锚地掷抓住家乡形象,完完全全把焦虑和效果的力量推动而出。这是可以被任何理论承认的无限流变的文本。组诗第一句是“三吨的月光倾泄//穷人的屋顶得到的,更多一些”廿《月光散章之一》卅可谓以奇特之景,倏地一把揪住人心。要真正地理解这组诗,除语言这一所有诗歌建筑的基础性话题之外,还须抓住一些特殊的关键词:
       风习:组诗《孔镇》的背景特征是普通村庄烘托中的南方小镇,诗中遍布的风习突显了整组诗的神秘性。组诗安放在广阔无垠的江淮域面,或以老街、宗祠、寺庙,或以家族史、小镇沿革为线索,托出风习与人物,让它们作为证据而“言说”,恍若变迁的神话,这是陈先发自己的神话系统,他什么也不证明,仅仅围绕着这个场所的存在廿该存在中有着象征性的变数,即矛盾的主体卅引出人物和解构人物,它陈述了风习与生活却远比风习与生活本身更强劲有力。他写在镇上卖青蛙的少女:“但她们是处女 //有权假哭,打破禁令 //但她们是文盲,梳漆黑的大辫子 //有权提着坛子//杀青蛙。政治和轮回,都应该保护她们”“这一世,轮到我来剥你们的皮 //现出白花花的身子——//我帮你们革除丑陋的绿斑,常人 //不能理喻的异相。”廿《蛙鸣外史》有一阵令人发冷的叙述魔力。他写老街上的妇人:“紧贴着疲倦的雨水//村妇们髻插桂花,白兰,紫荆//我有滚烫的阿修罗花,和//大快朵颐的移动的灰色人群”廿《坝前街》卅,一种灰色而神异的景象从中跃出。“街的另一角,两个算命瞎子//一边枉谈盛唐和北宋//一边抹去了脑壳上的鸟粪。”廿《月光散章》之三卅“出殡时,必得穿翠绿的袍子//系纯白的绦带 //眉心点上红漆。”廿《月光散章》之五卅,诗歌承担了文化遗存之棺椁的责任。
       结构:组诗中的每一个独立的短诗,事实上是一个链条,是流水的一节。他都引用了一种风习,是某种预设、寓言?覠还是神秘的提醒?覠它们实际的效用根本没有错置了地方,包裹在其中的情节既具有历史的影响又涵孕了社会的光色,阅读者可以放开智力就能抓住其既定性和组诗中的必然性。组诗中的人物如《月光散章》中的老陶和小陶父子,以及多个组诗中提及的“埂头小学的方老师”,无限具体又恍兮惚兮,意味无穷。整个组诗的内部结构深邃悠远,单首诗中有时也打乱前生今世的时空分布,令读者悚然而栗:“突然发觉人群里少了一个 又记不起是谁“可能是唐寅吧”,镇屠宰厂的王厂长说。”(《游棠棣树庵》)。“跃入你怀中的 这条鱼 正是你南宋桥头的的娘子啊而此世的妻子,正打电话来通过电磁波讲她的痛苦讲空了的煤气罐”廿《埂头小学方老师叙述的异事》卅。这种内部结构安排很是独特,它设计了一个圆圈,起点中就蕴含了悲剧的影子,结尾处放大了透视性的情节骨骼。行为和个人经历的异常性在独立的短制中呼应着,这就增加了组诗内涵上的厚度和力道,环环相扣绵绵延续。
       语言:在组诗《孔镇》中,陈先发得心应手地处理特殊状态下语言的出现形式,以及内含的抒情性。尤其涉及到描述性语句,在地域景色和民俗记载文字方面他找到了稀少的表达,即语句的戾气和修辞上的魔幻性。在写作过程中有一种语言的惟一性开始成形,它针对具体之物和历史状态下的意义。尤其是陈先发身上的他所谓“我想活在一个儒侠并举的中国”廿《与清风书》卅的气本质和动词禀赋,使得用他的语言摆脱了当下诗歌炫技的狭隘性,也为特异性语言找到了一条宽阔的隐喻的通道。
       对陈先发诗歌钻研较深的甘肃评论家宋子刚曾指出,在陈先发包括《孔镇》在内的近年诗歌中,“前世”一词是一个解读的“入口”。他认为,最早的“前世”当追溯到让孔子念念不忘的“周礼”般的秩序之前?覠周礼之后,百家兴起,如《庄子·天下》:“天下大乱,圣贤不明,道德不一,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明,不能相通……”。耳目鼻口,皆有所明,不能相通;是因为丢失了大脑的集中贯通——是为秩序的顶点。陈诗《伤别赋》:“我多么渴望不规则的轮回早点到来,我那些栖居在鹳鸟体内蟾蜍体内、鱼的体内、松柏体内的兄弟姐妹重聚在一起大家不言不语,都很疲倦 清瘦的颊骨上,披挂着不息的雨水。”——显然,《庄子·天下》中耳目鼻口的分散在陈先发那里化为了前世所栖居的“鹳鸟、蟾蜍、鱼、松柏”等等。如此,诗中强烈的回归一统、“重聚”的愿望廿我多么渴望……卅和哀伤廿大家不言不语,都很疲倦 清瘦的颊骨上,披挂着不息的雨水卅自然也表露无遗。那么我当相信陈的前世是经过了“道”的一统之后的再次破裂?覠更应该是道之前,道,和道之后三者的混合体吧。甲骨文中的“道”字,为眼睛盯紧道路中央的描画。诗人有了自觉的立足,才能会聚八方、联系往来,思念前世。当然,诗歌中自足优美的“前世”;“比我的悟得、联想包含得更为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