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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暄琐话]文人有些什么心?
作者:赵相如

《杂文月刊(选刊版)》 2008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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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者余秋雨在《历史的脸谱》一书中说:“中国文化的跑道上,一直在进行着一场致命的追逐:做事的人在追逐事情,不做事的人在追逐着做事的人。”这是一个十分睿智、沉痛和深刻的概括,活现出了中国文化人特别是半个世纪以来的特征。
       美国前总统艾森豪威尔虽是军人出身,鏖战疆场几十年,但他却对文化人有过一个极为精辟的议论:“什么叫知识分子?就是你必须要有一个不以此为生的职业,也就是说,你失去这个职业还能活下去。”而这几十年中,我们的文化人恰恰是多数离开了职业就无法生活下去的人,于是文化人为了巩固这个职业,在大于自己的官员面前,奴颜婢膝、谄媚胁肩、羞耻心丢尽;在小于自己职位的人面前,张牙舞爪、颐指气使、不可一世;对自己平肩的人,谣言、中伤、诽谤、告密,“十八般武艺”十分精熟,熟到一定火候,良心也就丢失殆尽了。五十多年来反胡风、反右、反彭德怀、文革、反资产阶级自由化等等运动中,有过这种表现的人,历历如在目前,而且从不认错,为自己辩解时还要振振有词,令人瞠目结舌。
       英国学者托马斯·富勒说得对:“知识使好人更好,使坏人更坏。”另一个学者塞缪尔·约翰逊则说:“有知识而不正直是可怕的。”余秋雨说得好:“知识不等同于真理,而我们应该热爱真理。”可是有相当一批文化人,热爱的是官位与权位,于是知识越丰富使他变得越坏,想尽一切办法把对手搞下去,自己好升上去;一旦达不到目的,就千方百计暗算、捣鬼有术,倘混进官场,便得意洋洋,然后再费尽心计谋一个更高更大的官位,而文化人应有的责任心、事业心、正义感,都丢得干干净净。这类人就如巴尔扎克所刻画的:“要捞油水又不怕弄脏手,只消事后干净。”
       余秋雨说:“希腊哲学家坐在爱琴海海边思考人和爱情的关系,印度哲学家思考人和神的关系,中国哲学家坐在黄河边思考人和人的关系。”其实,研究人与人的关系,说到底就是思考哪些人对自己有利,哪些人对自己不利,哪些人必须要踩下去,怎么踩下去,怎么利用这些关系使自己达到利益的最大化。
       1812年夏天,贝多芬和歌德在温泉城散步,奥地利皇后和亲王迎面过来,歌德忙摘帽恭立路旁,贝多芬旁若无人地继续走着,并对歌德说,让路的应该是他们,他曾在致一位亲王的信中说:“亲王过去有,未来也会有成千上万,可贝多芬只有一个。”像贝多芬这样的一身傲骨,在中国历史上几乎凤毛麟角,在最近五十几年中是要用显微镜来寻找的。
       笔者曾在巴黎对埃菲尔铁塔凝目沉思。当年巴黎为世界博览会欲建一个标志性建筑,向社会征求方案时,出现了100多个方案,桥梁工程师埃菲尔设计的高达300米露空铁塔建筑中标,大作家莫泊桑、大仲马等一批名人并不因政府支持而违心地赞成,他们强烈地反对,这说明文化人之间出现争议并不奇怪,但是,无论赞成还是反对,都是公开的,并不在暗中施放冷枪。待到埃菲尔铁塔建成,成了法国的一种标志时,莫泊桑等人并不因为曾经反对过而视而不见、顽固不化,他们到铁塔高层咖啡馆喝咖啡,并居高临下一边欣赏巴黎的美好风光,一边等于公开证明自己当年的反对并不正确,这种光明磊落的态度与历次运动中整人和“文革”中那么多人犯下了打、砸、抢的罪恶而无人敢于公开认错忏悔,是一个鲜明的对比。
       真正的文化人是不屑于蝇营狗苟的。有一个作家在中国文化人中很少见得到:美国1949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福克纳,居住在南方一个小城,埋头读书写作,甘于寂寞,不赶热闹、不爱虚荣,不要发财,更不会在人与人之间关系中钩心斗角,连总统邀请他去白宫赴宴他都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但他在66岁离开人世时,为人类留下18部长篇小说、9部中短篇小说和3部诗集。文化人的这种事业心才是弥足珍贵的。我相信,在中国文化的道路上,不用多久,做事的人在不断追逐事情,追逐做事的人会越来越少,乃至于会绝子断孙的。■
       【史顺利荐自《羊城晚报》2008年3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