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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看台]诗人阅读
作者:李元胜 张作梗 娜 夜 古 马 燕晓冬

《星星·诗歌》 2005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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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持人语:《星星》邀我做本栏的主持,我义不容辞。本期约了四位诗人,与我一起荐诗。诗人就是那类在语言上有着明显偏好的人。如果一个诗人在某首诗上的偏好,能吸引或触动另一个诗人,他的偏好就有扩大的可能性,至少,成了两个人的偏好。不过,这与公共的偏好仍可能存在距离。因此,做一期诗人的荐诗,也可以理解为一种有趣的测试,让读者有机会推敲一下诗人们各自的偏好,并倾听一下他们为自己的偏好所作的简短辩护。这个栏目的诗的选择范围为2004至今中国大陆正式刊物上发表的作品。以后会陆续请批评家、诗人和我一起荐诗。一个目的:好诗大家分享。
       火车站
       路 也
       它的人群苍茫,它的站台颤动
       它的发烫的铁轨上蜿蜒着全部命运
       它的步梯和天桥运载一个匆忙的时代
       它的大钟发出告别的回声
       它的尖顶之上的天空多么高多么远,对应遥遥里程
       它的整个建筑因太多离愁别恨而下沉
       它的昏暗的地下道口钻出了我这个蓬头垢面的人
       身后行李箱的轮子在方块砖上滚过
       发出青春最后的轰轰隆隆的响声
       李元胜:
       这首诗选自路也组诗《身体中的楼兰》。读到这首诗,让我十分惊讶。它质感结实而粗糙,叙述平稳而宏大,中气十足,充满自信,却偏偏出自一位写过无数精美诗章的女诗人之手,其中的反差耐人寻味。
       说来碰巧,读这首诗之前,我刚在火车站送走一位朋友。送别绝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你会带着某种空洞悻悻往回走,穿过堆满杂乱人群的广场。火车站这种现代的迎送场地,提供不出古典别离的垂柳、城外、河边的惟美画面,也提供不出一种单纯的感伤心情,它只能提供一种滋.味复杂的经验。
       我得说,这种复杂的经验被路也准确地表达了出来。还不止于此,她在尽量理解变化着的命运,也在试图尽量轻松地作别繁华的青春——通过这寥寥几行,我读到了一位女诗人的无所畏惧。
       镜 子
       胡 弦
       “河水像银光闪闪的镜子。”发黄的作文里
       我为抄来的比喻得意,不在乎
       那么多人已经使用过它
       还有扔向河面的石头,镜子碎裂……
       稀里哗啦,破坏性的欢笑,像玻璃……
       如今,多少细节将被重新提及:当石头
       在视线里消失,它怎样
       缓慢地穿越少年之水,分开,合拢
       最后停留在冰冷的河床?
       只有它到达了镜子的内部,而我
       看不见,也从不了解那里。
       那漂在河上的脸
       那被水波揉皱了的表情……
       每次平静之后,重新安置的
       明晃晃的大镜
       它映照了什么,又掩盖了什么?
       张作梗:
       诗是一种经验的重组,,少年时代的影像总是倒映在我们的记忆里,在若干个纷乱的日子被某一刻凝神的寂静澄清后,它会更清晰地凸现出来,成为我们认知或感知事物的标向杆。胡弦的这首《镜子》,来自于一次少年时代的“以石击水”,但它的涟漪甚至要扩展到我们的生命之后。时间的长度和空间的宽度被一面镜子所包容,所含纳,所折别,镜子的“空”几乎就是万事万物的“有”;而人的一生,不过是与一面镜子擦身而过,,博尔赫斯把“镜子”喻做“迷宫”,他终身迷失在那座“图书馆”的镜子里,“……而我/看不见,也从不了解那里。”
       被比喻的花朵
       余 丛
       她把自己比喻成花朵
       有一天蜜蜂飞过她的脸
       她先红红的羞涩了一次
       而后绽开笑容
       两只蜜蜂飞过她的脸
       她犹豫一下而后露出笑容
       三只 四只 五只
       更多的蜜蜂飞过她的脸
       她保持了永恒的笑容
       但看上去有点枯萎
       娜夜:
       嘿嘿,余丛是一个知道的人。
       有时候阅读诗歌的乐趣还在于:你想到了什么才能读出什么。这很好,一首诗有了歧义就好看了。
       蜜蜂,花朵,或被比喻的蜜蜂,花朵。诗里诗外的飞着,开着,飞着开着,有点好像,有点仿佛。这也很好。
       翻了半个上午的诗歌刊物,在朱零的《尊严》(诗刊2004年12期)和余丛的“她保持了永恒的笑容/但看上去有点枯萎”时,做了两次必要的停顿。
       楼院里的一棵老旱柳
       阳 飚
       老旱柳在没人看见的夜里走动
       迈着三十年前吊死在它脖子上的那个漂亮女人的碎步
       月光下的影子又空又大
       似乎一件无人穿的睡衣
       一条蚯蚓像足小学生丢弃的铅笔头
       它爬行的痕迹是用不可辨识的字体写出的箴言隽语录
       这个城市的建筑一个靠着一个的肩膀睡了
       老旱柳孤零零地同自己的体温做伴
       四楼一盏骤然亮起的灯光吓了它一跳——
       左脚踩疼了右脚右脚踮起来望了望
       像一位窥私癖者
       随后又痛苦内疚地把脸埋在了头发后面
       古马:
       读这首诗,让人想到蒲松林《聊斋志异》里画皮的故事。但阳飚显然没有要给我们讲故事的意思。他只是提供了某些奇异的线索,比如有一个漂亮女人曾于三十年前吊死于老旱抑的脖子上,至于为什么原因吊死就请读者自己发挥想像好了;又如那老旱柳在深更半夜偷窥一扇突然亮起灯的窗户,“随后又痛苦内疚地把脸埋在了头发后面”,为什么痛苦内疚,她(老旱柳或者说那个吊死的漂亮女人)偷窥到了什么,那扇窗户里骤然亮起的灯是惊醒的噩梦,是一颗焦虑不安的心抑或仅仅是有人起身为他所爱的人去倒一杯开水……毫无疑问,在这首诗中阳飓为我们提供了有关过去和现在、现实和梦幻,生与死、阴界和阳间、爱和恨之间的无限可能的想像的空间,“诗无达诂”,正好在此找到一个例证。在这首扑朔迷离的诗中阳飏还格外加强了细节的描写,使诗歌呈现出极为强烈的现场感,情景历历在目。当然,我们也注意到阳氏写作的另外一个显著的特点,幽默风趣,即便是在月色凄冷,气氛肃穆的环境里,他都不忘幽鬼一默,让她“左脚踩疼了右脚右脚踮起来望了望”,而幽默恰是智慧的令人愉悦的境界。
       我所得
       杨晓芸
       许多年,一块好地
       只种白菜、红萝
       喂养一头虚无的大象
       今天它走过山冈
       一山忧郁,为我所得
       冷树林。低洼清水。铜镜
       小妖精穿着我的花衣
       燕晓冬:
       我乐意推荐这首小诗。因为它具备朴素的清新可爱,不在语言的虚荣之中,不是形而上修辞癖的伪造,总在抚摩真实。其味清浅且迷茫,随心所至,烟花女子一样虚无。对庄子一元论的检讨从个人立场上看具体详备,所表达的不可知论感受,即太大又太小既悲观又乐观的女性善变,令人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