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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谈]要写就写非常经验
作者:马丽华

《长篇小说选刊》 2006年 第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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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创作一部长篇小说的愿望由来已久,对于题材的选择也颇费了一番思量。你看我在西藏度过了纯属有效生命的那么多年,从空间说来,几乎访遍了这片大高原的每一角落;至于时间,当然指的是涉笔过的时间,则上溯到自然界的亿万斯年、文明史的千几百年。按说相关这片高地的素材积累早已是满满当当、满而外溢了,按说从中截取某些片断情节作为故事构成并非难事,为此也曾考虑过若干方案。出于我本人常怀的阅读期待,以己度人,我的写作也格外偏向选择属于稀缺的、非常的资源和经验:要写就写得与众不同。当我感到有些什么让我长久地耿耿于怀的时候,那一场荒远之野上的噩梦浮现——就从这里开始。
       还记得二十多年前初读《艽野尘梦》时的震惊和感动。此后的多年里,有意无意地接触到同一时期的历史,人物和事件。经过漫长的时日,终于理清了其背景的来龙去脉,史称“民(国)元(年)藏乱”的混乱时世差不多完整地在我眼前展现开来。此时的我已不再停留在仅仅被个人命运遭际所打动,而是经由非常时期事关群体和民族的命运看到了许多,某些扭转了或决定了历史走向的事端及其缘由令我耿耿于怀思之长久。
       隔岸观火看历史,不免轻松。尤其经过了选择性的重述和阐释的历史转折时段,看上去何等的波澜壮阔复加五光十色。或有遥观者就此看到诸多千载难逢的机遇、创建历史的可能、放手一搏的快意,恨不生逢当年,可以理解。但换一个角度再想,如果真的成为在场者——其实作者我也曾一度深陷其中,用心地体会过身为某一历史人物:是陈渠珍,西原,是谢国梁或钟颖,甚至是当时的西藏地方政府某官员——假如我是在场的他或她,我将如何抉择,如何自处。设身处地的结果,我知道了,剧烈动荡的社会环境里,更多地存在着无所适从的困惑、茫然,放眼不见路径,是盲目的,无序的,自危的,属于血与火,是玉石俱焚的。当辛亥革命的惊涛骇浪波及边疆,由于地域、民族和宗教的特殊性,致使这一时期的西藏历史呈现出奇异的荒诞色彩。中央政府与西藏地方政府的统治者之间,蓄之既久的矛盾借此总爆发,继拉萨围困战之后紧接着为时数十年的康藏边界的烽火硝烟,终致两败俱伤,百年后仍觉伤痛;祸及当时的藏汉各色人等,命运轨迹急转直下,被抛向深不见底的渊薮——满篇皆为苦难史,百年俱是可怜人。
       那些真真切切发生过的故事,极限生存的惨痛经验,其本身所具备的要素,几乎无需作者向之添加许多,就比任何想象力所能及达的更强烈、更典型、更具戏剧性。所以,史实部分系忠实描述。与历史一线相对应的,是当今的一群,似乎在寻找、其实并未刻意寻找的一群。这条线索看起来是为纾解历史的紧张而设置,其实不全是。这一群与历史人物似有或深或浅的关联,其实不全是。“我”是我,其实也不全是。过往与当下,真假虚实一炉熔煅。这条若即若离的线索的设置其实占有与历史等量齐观的份额,他们就是我们,是当代的眼睛对于从前的回望,铜山西崩洛钟东应,是历史信息的承载者和人文精神的传递者。作者试图通过这一群,使这部长篇贯穿一种温暖的理想,不知道是否做到了,这取决于读者是否感应到了。至于本书借助了诸种理念和表现手段,如平行世界种种,小术而非大法,首先是与非常经验的内容相匹配的结构方式所要求的,同时作者也愿意承认,是为取悦于读者所作的友善之举。再至于这一悉心建构之物为何最终垮塌,的确不是作者有意为之,是它们认为使命业已完成,自行瓦解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