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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刊特稿]反思现代的中国和现代的中国人
作者:张颐武

《长篇小说选刊》 2006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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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蒙写于1985年的小说《活动变人形》是八十年代发表的最重要的长篇小说。是作家很大程度上根据个人经历写成的,这篇小说是通过一个叫倪藻的小孩去看世界。我们不能说这就是作者的自传,但我们从这部小说中确实可以读出王蒙对自己生活的感受,所以说它是一部具有自传因素的小说。这部小说很有意思,给个人如何去处理自己的历史,个人怎样去处理自己童年的记忆提供了很有趣的范例。他在作品中讲他自己和他父亲的故事,小说的主人公实际上是他的父亲——倪吾诚。这个父亲的身上实际上贯穿了中国当代的历史。通过这个作品,通过自己对家庭的种种回忆,他反思了中国社会中国历史里的中国人的命运乃至于中国知识分子的命运。
       小说为什么叫“活动变人形”呢?因为小说中倪藻的父亲倪吾诚给他买了一本日本的画书,就叫“活动变人形”。“活动变人形”是笼罩在全书的一个重要的意象。可以说是一个象征,或者一个隐喻,其实跟本书其他内容关系不大。主人公倪吾诚就像一个“活动变人形”,一个聪明的脑袋和高大的身躯下面长着一双不健全的腿,小说通过这样的一种隐喻来发现中国现代知识分子的内在分裂。
       全书实际上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个从海外归来的知识分子——倪吾诚,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初期,在两个大学里担任讲师。书中描写了两类人,一类是知识分子,一类是市民。倪藻的母亲静宜就是一个典型的市民。他们有两个孩子——倪藻和倪萍。这个家庭里还有两个人——姥姥江赵氏和她的大女儿静珍,即倪藻的大姨。这是典型的从天津农村转到北京来的市民家庭。这个家庭住在一个独家的四合院里。这个故事讲的就是这个家庭在四十年代初的一些生活经验,也是倪藻——一个九岁的儿童在他成长过程中对生活产生的种种看法和记忆。那个时候北京还叫北平,正处在日本占领时期。
       这个故事情节非常简单,你看到的就是一个家庭从相对稳定到彻底土崩瓦解的过程。倪吾诚离家出走,标志着这个家庭的崩溃,从此这个家庭就再也没有组合起来。倪吾诚是一个怎样的知识分子呢?他懂得一切,他疯狂地热爱中国“五四”以来的启蒙主义观念。他对卫生,对于改造日常生活都有着狂热的痴迷。他非常剧烈地反封建。但他没有任何的行动能力。他就像一个“活动变人形”,一个聪明的脑袋和高大的身躯下面长着一双不健全的腿。这里你就可以初步感觉出这个意象,感觉到这跟“活动变人形”的契合。小说通过这样的一种隐喻来发现中国现代知识分子的内在分裂。发现“五四”以来的现代性实际上是脱节的分裂的。
       这样的视角是非常独特的。一方面在理性上有完整的现代理念,另一方面这些理念和日常生活本身又是脱节的。王蒙把这样的事实凸现在我们面前,他嘲讽地写到倪吾诚的尴尬和荒诞:他想离婚又离不了,想去做事,想改造社会又改造不了,是一个头大身子小的没有行动能力的人。通过这样一个人物来表现现代性本身所具有的困难。你可以发现它很好,但是解决不了改造日常生活的问题。人们日常生活的欲望没有被满足的时候,这些宏大的话语都是没有用的。另外这个小说始终提到的一个非常有趣的框架就是中国与西方的框架,你可以发现倪吾诚在欧洲留学的经验是一种震撼性的经验。倪吾诚在西方形成了他所有的价值观,但这些价值观在中国就变得非常荒诞和可笑,最后他发现了一种“自我他者化”,他在西方人面前显得特别委琐、丑陋和无聊。
       这给了我们一个很大的提示,我们可以从王蒙《活动变人形》的角度上重新去思考现代的中国和现代的中国人。经过了对现代性的宏大追求和倪吾诚式的挫败以后,我们可以召唤回一个日常生活变得具有价值的时代,人的普通欲望可以得到满足的另外一种现代化开始到来的时代。
       在八十年代中期,当其他作家还在沉溺于告诉我们现代“启蒙”、“救亡”这些宏大的叙事的时候,王蒙告诉我们,一种新的日常生活会到来,这种世俗的、在倪吾诚看来那么无聊的日常生活却具有一种另外的价值。奇迹般地预言了一个对于旧上海的迷恋,对于买房买车这样世俗的日常生活的兴趣成为潮流的时代的到来。表达了一种非常有力的对中国现代性的反思:宏大的现代性什么时候被一种小的日常生活的趣味所替代,怎么样在历史中变成了一种尴尬之物。
       我们可以从王蒙《活动变人形》的角度上重新去思考现代的中国和现代的中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