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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浊扬清]六十岁的风景
作者:朱大路

《杂文月刊(选刊版)》 2008年 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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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三点交钥匙,四点关电子信箱,五点向同事们挥手说“再见”,然后跨出报社大门,回家——我的60岁,从退休这天正式开始,准时,利索,认真。
       好日子才开始,我却60岁了!孔夫子说“六十耳顺”,为什么不说“顺耳”,而说“耳顺”?仔细想想,有质的不同。“顺耳”是合乎心意,听着舒服,是客观顺应主观;“耳顺”则是中听、不中听的话都善于听,听着舒服,并能从中分辨是非,领会真谛,这是主观顺应客观,顺应得从容、练达。并不是说,到了60岁,人人都会耳顺,要知道,60岁的昏蛋,天下多的是!孔夫子提倡“笃信好学,守死善道”,“耳顺”是他竖起的一根标杆,须踮起脚跟,跃一跃,才够得到;60岁的年轮,只是一道催化剂罢了。
       60岁了才豁然醒悟。拿“感恩”来说,以前认为是繁文缛节,现在觉得很有必要。感恩使我们知足常乐,对生活充满信心——当我住在上海西南一个静谧的小区,每天对着一方草地、几株香樟,读书、写作,我便向祖国感恩。面对战火连天的世界,我们却保持了整个国家的安定,保证了我有安宁的一隅,品尝读书乐,享受美满的家庭生活。
       当我回过头细细检视,发现自己编了20年杂文,与这种尖锐、惹是非的文体打了七千多天交道,居然一路平稳,半点风浪也没遇到,我便向领导感恩,是他们为我遮风挡雨,免去了许多可能发生的麻烦。
       当我年轻时候,遇到挫折、冷落、不公正,总是抱怨运气差。如今心悟神解了:我应该向生活感恩,因为任何经历,哪怕是雨天滑一跤,酷热天中个暑,马蜂螫我一下,蜈蚣爬在我脊背上,对小说作者来说,都是一种资源,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在哪个章节中,描写这种体验。是上帝在培养我写小说!
       当我退休在家耳畔依旧电话铃声不断。有问好有叙旧,有约稿有切磋文章技法,有传递文坛音讯,并不因为我现在不发稿了,而存疏远之感。我便向这些作者感恩,我看到了人情之珍贵,友谊之厚重……
       感恩如此,中庸之道也一样。“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中庸之道是我向往的境界。说话不讲过头,做事不走极端,吃饭吃七八成饱,写作是“快乐写作”,不熬夜,不疲劳,健康第一;出点成果最好,出不了成果也无所谓。不奢侈,不吝啬,追求惠与;不傲慢,不卑屈,追求大度;不愤怒,不圆滑,追求温和。这后面三条,是西方亚里士多德提倡的“中庸之德”。
       做了几十年编辑,越到晚年越信守“不偏不倚”。天下作者好像有派别:这类会议那批作者不参加;那类会议这批作者不参加。我对各类会议都参加都发言都组稿,一句话:等距离。对来稿要求观点鲜明尖锐,而对作者“和稀泥”是上策。写文章可以驳来驳去,但人际关系要和谐,要有儒家风度。我在职编的最后一个杂文专版,是体现调和折中团结为重的版面,同时选用两位平时观点尖锐对立,因而关系紧张的杂文家的稿子。我这样做,可能起不到调解作用,但我“致中和”的愿望,是真诚的。
       年轻时血气旺,与人争论问题,一旦参加非要争个你输我赢不可。60岁了,遇到争论即使有想法脸也不涨红,经过思考会说出自己的观点。别人驳斥,也不会跳起来,可能继续讨论,也可能戛然而止退出争论。总觉得,泱泱世界,要做的事很多,为了某些事,争得面红耳赤,没必要。但这不等于说没有我自己的观点,中庸之道里,包含“和而不流”。像韩寒的作品有没有价值之争,我的看法是,发行量几十万,那么多青年读者都爱看,总有它存在的理由。这个理由,就含着价值。世上有些价值,会随时代的演进,发生变化。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眼光,我们老年人,要宽容、研究、适应这种眼光。再如对王朔的评价,我的看法是,他的幽默,有着很高水平,而中国的文学,普遍少幽默。王朔自称“京油子”,而上海就缺少“海油子”;“海油子”不是滑稽,“海油子”是幽默。上海如今的滑稽艺术,注重外表夸张,离内在的幽默,还远。
       学“感恩”,学“中庸之道”,成了我年届60时,一道淡淡的风景线。这世上,一人一个活法,只能因人而异,随感觉走。前些时,我有事去报社,遇到“笔会”的周毅,她认为我退休时的状态,比较潇洒;还说,她将来退休时,也要潇洒一些。
       我祝她如愿,并祝天下人都能潇洒。
       【刘绍本荐自《天津老年时报》2008年1月28日】
       荐稿人语:近读此文,见其颇展一些中老年的心态,特向贵刊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