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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传统文化,在人造工程中渐行渐远……
作者:佚名

《新华月报(天下)》 2008年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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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追求了几十年没有历史感的新生活之后,中国人开始热衷、挽救、发掘、弘扬、传播传统文化。随着国力的增强、城市世纪的到来,一个文化的盛世似乎近在眼前,传统文化也似乎要在这个文化盛世中重唱主角。
       但我们知道这不是实情。如果厘清其中的GDP动机、政绩动机和跟风动机,再以作品和人才作为衡量指标,所谓达到了史无前例规模的传统文化建设,更像是又一场形式主义的运动——传统文化成了道具,文化工程可劲造,纷纷扰扰地争古,浩浩荡荡地公祭,劳民伤财地建假图腾,膜拜但不能有效传承,热闹但没有真正消化。
       正当经济盛世的中华民族,不能因为“脑残式”掘古与造古,与一个真正的文化盛世失之交臂。
       类型之一:争古
       一条子虚乌有的南北分界线
       江苏淮安刚刚宣称要建“中国南北分界标志园”,安徽蚌埠就急不可耐地树起了标志南北分解的“火凤凰雕塑”,河南信阳也不甘居于人后,在全市范围内掀起舆论,号称自己才是最正宗的南北分界线所在地。
       横贯中国东西的秦岭-淮河一线,传统上被视为中国南北地理分界线。在此线上贯穿陕西、河南、安徽和江苏四省,其中有很多城市,但以前从来没有哪个城市自称是最能代表中国南北地理分界线的典型城市。但现在,一下子就冒出来三个,也许以后还有第四个,第五个……
       有评论家指出,与其说是南北分界线之争,不如说是经济利益之争。在利益冲动与政绩诱导之下,这些政府公司无非想通过打“分界”牌带来旅游热,给当地带来经济收入和宣传效应。
       “在争夺的背后,是巨大的投入,是投资环境的竞争,不但超出了学术界的范围,也早已经偏离了实事求是的做法。争夺的动力源于利益驱动,是拉动地方经济增长的无奈之举。”河南大学社会学教授赵文说。
       在新浪网的“你如何看待建设我国南北分界标志”的民意调查报告中,89.4%的投票者选择了“不该建,完全是劳民伤财”。有的甚至用“反对”、“扯淡”、“劳民伤财”、“形象工程”等词表示对该行为的不满。
       国家文物局局长单霁翔新近就南北分界线之争表态说:所谓南北地域文化并没有一条明显的分界线,地理上从秦岭到淮河是为了研究方便,不能认为它们是文化上的分界线。(潘滨、陈旧)
       链接:争古清单
       梁祝申遗:2007年6月12日,浙江省宁波市、杭州市、上虞市、江苏宜兴市、山东济宁市和河南驻马店市等四省六地的“梁祝”申遗代表在宁波共同签署了《梁祝申遗宁波共识》。
       李白故乡玄疑:2000年3月,洛阳学者王元明发表著作,称李白故乡为洛阳。洛阳市组织专家通过鉴定,认为其“堪称二十世纪学术界的重大突破”。
       争夺诸葛亮:2005年,南阳市武侯祠恢复了秋祭诸葛亮的仪式。2007年4月13日,襄樊市举办“纪念诸葛亮出山1800年庆典系列活动”。
       桃花源何其多:全国有30多个地方争称有桃花源,最有名的是湖南桃源县,最新的是湖北十堰市竹山县的武陵峡谷。
       徽商西门庆:黄山市徽州区西溪南村民苟洞考证出西门庆的原型来自著名徽商吴天行,当地政府随即修建了一个“西门庆故里”和一座《金瓶梅》遗址公园。
       类型之二:公祭
       绍兴禹祭一座城市的焦虑和投入
       大禹陵坐落在会稽山上,在到达山脚之前,就能在几公里外看到山顶上耸立的大禹像。
       绍兴第一次大规模地举行禹祭是在1995年,在祭祀的次日,工商局居然接到上百个注册申请,要求注册带有“禹”字的商标,最终通过了其中30个。如果说之前禹祭还只是半民间半政府的祭祀活动,但企业那嗅觉灵敏的投机行为则彻底触动了政府的神经,以更官方形态开展禹祭逐渐成为绍兴的城中大事。也正是从1995年开始,大禹陵的恢复和扩建工程正式上马,直到2006年才告一段落,前期的投入已经无法计算,而从2001年开始,投入的资金超过2亿元。
       所有的成本投入都和这个城市的焦虑息息相关,绍兴市宣传部副部长孙杨自己也能体会这种焦虑背后的诱因,“和周边城市比,绍兴的优势越来越小。绍兴如果不想单纯依靠制造业,走文化旅游的路是必然的。”这个“必然”带来的是随即轮番而上的大兴土木,会稽山可能是绍兴10年来变化最大的区域之一,从1995年开始,每年都有庞大的扩建项目实施,有时候是多个项目同时进行。最初,绍兴是想力推大禹,但在被甘肃抢先成为国祭之后,市政府希望把禹祭和鲁迅、兰亭书法节等传统的文化资源结合起来,做成三位一体的旅游资源。但孙杨自己也承认目前一切都还在纸面上,外地人知道得最多的还是黄酒、水城,“禹祭还要很长时间的培育期”。
       然而禹祭13年,究竟给绍兴带来了多大的经济效益,这个讳莫如深的问题没人愿意回答。(胡尧熙)
       链接:公祭清单
       祭黄帝:陕西省黄陵县“公祭轩辕黄帝”活动于2004年起升级为国祭;因4月8日是传说中的黄帝生日,河南省新郑市于今年举行了黄帝故里拜祖大典;2008年2月12日,浙江省缙云县举行轩辕氏黄帝祭典。
       祭炎帝:湖南省株洲市2008年公祭炎帝陵典礼于10月17日举行,此前,组委会向社会广招志愿者,并成立“炎帝陵基金会”。
       祭包公:安徽省合肥市从2007年开始祭拜包公,并邀请台湾同胞参加,每人免费发放包公塑像。
       祭武则天:2006年9月1日,四川省广元市举办了“2006中国·广元国际女儿节暨国际凤舟节”。在此期间,广元市首次公开祭祀一千四百年前出生于此的武则天。
       祭汉高祖:2008年9月21日,西安市政府招集了来自3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1200多名刘氏宗亲代表,在汉未央宫前殿遗址举行了“世界刘氏后裔公祭汉高祖大典”。
       类型之三:假图腾
       丰都造鬼一份尴尬的文化遗产
       三峡是重庆旅游的一个金字招牌。2007年3月,重庆交旅集团开始出手60亿重拳收购和全面整合长江三峡7个重点景区和4个次重点景区,丰都鬼城是属于长江三峡7个重点景区之一,砸在丰都有7个亿,目标是2011年前把丰都的名山风景区由4A级景区变为5A级景区。
       然而“丰都拟7亿建鬼城”这话一放出来就成为了靶子,射向它的箭包括封建迷信,地方滥用纳税人的血汗钱,媚俗、媚官的政绩工程,“脑残”式开发……它似乎跟那些“争古”、“争标志”的狂热城市一样,在标榜自我时走入了歧路,生硬地造出被人耻笑的“假图腾”。
       其实,“鬼城”的衰败并不只是县旅游局领导们口中的“产品单一、设施落后、庙宇破败”,而是鬼城独特的人文传统的没落。游客在鬼城能感受到的鬼文化是:导游口中的一些小噱头,祈福求安的旅游产品,算命看相的“旅游工作者”。传统的传承被斩断,丰都的老百姓对于“鬼文化”十分漠然。而丰都县的政府官员在谈及鬼都文化时,通常首先会定性:鬼文化是劝人为善的,是有积极意义的。这类唯恐被扣上“封建迷信”帽子的应急反应令人担忧:如果无法正视自身文化,又何谈去开发和利用?
       媒体人长平在谈及丰都鬼文化时曾说,灵魂信仰是人类灵魂的延伸。至少,它是人类精神生活的一部分。因此,有人要研究、展示一下鬼神文化,那跟建一座博物馆办现代画展没什么区别。当然,问题的关键是如何去做?
       旅游开发是需要文化开道,制造并不断巩固参与的心理基础。国人对于鬼神有认知的基础,但是并未确切到“丰都”这个地方。丰都的旅游开发除了大兴土木外,或许还需要提高“鬼城即丰都”的认知度,这些要基于丰都独有的鬼文化的保存、发掘、保护之上,正如长平所说,“鬼文化的本质,是灵魂,是精神,是典故,是文物,是严肃而艰苦的搜集、整理和研究。”或许唯如此,丰都鬼城才能区别于迪士尼的鬼屋,以及一切与鬼有关的造假工程。(金雯)
       
       链接:假图腾清单
       始祖山“华夏第一祖龙”:2002年,“华夏第一祖龙”被列为新郑市招商引资项目之一。并于2005年5月开始筹建,整个龙体依山就势,计划全部建成后总长度达21公里。预算投资需3亿多元。经有关媒体披露后,各方反应强烈,最后被责令退还非法占地并停工。
       三峡移民纪念塔:位于重庆市奉节县,塔高54米,总体造型如同繁体的“华”字,据称投资2000多万元。但最终因资金原因烂尾三年,作为奉节市李家沟综合整治工程的18个重大项目之-,2008年8月 8日被爆破。
       圆明新园:浙江横店集团筹资200亿元(据发起者徐文荣说应为40亿元),在浙江横店以1:1的比例重建圆明园。初步规划占地面积350公顷。资金来源主要采取社会募集的方式。
       东方巨龙主题公园:位于广西桂林的这座大型文化旅游主题公园,目前在建,占地240公顷,拟投资5亿美元,园内有国际会议中心,五娘龙母庙等景点,另有龙鳞,“龙的传人可以通过捐赠的形式获得一片龙鳞,刻上姓名及家史”。
       类型之四:生祠
       衡阳“琼瑶祖居”
       一种自作多情的顶礼膜拜
       用一小时从衡阳市中心坐车到达衡阳县,然后再上山路,两个多小时的途中需要经过一段长达数公里的颠簸路段,当然,还非得需要在村干部的带领下,那个规划中的“琼瑶主题公园”才终于呈现在记者面前。
       在2006年《第六届科博会湖南省项目册》中,由衡阳县招商旅游局主持的“琼瑶祖居旅游区开发建设”项目赫然列出1500万元的标价,其中包括:“恢复坐落在三湖镇兴隆村兰芝组的琼瑶祖居;修缮琼瑶的祖父、湖广文化名人陈墨西先生墓;改建并沿途绿化‘塘坳-琼瑶祖居’约5公里的公路;兴建琼瑶文化艺术馆,并在馆内开辟琼瑶女士系列书刊音像制品展销、放映厅、星光灿烂展厅等。”然而,虽然项目得到通过,但由于没人投资,“琼瑶祖居”一搁就是七八年。
       其实早在2000年前琼瑶祖父陈墨西的房子已被推倒建成新房,而新房边上的两栋红砖砌起的小屋是唯一保留当年陈墨西故居原貌的,但也因长期住着人,内部被不断翻新。如今这小屋中唯一还能让琼瑶回忆起童年的,怕是只有那个黑漆漆的大灶台,和一角立着雕兽象征当年陈墨西显赫官阶的屋檐了。
       面对沸沸扬扬的“琼瑶祖居旅游地”、“琼瑶影视风情园”、“琼瑶影视主题公园”,今年已经70多岁的琼瑶本人怕是怎么都没上过心,毕竟那只是小时候居住过3个月的地方。自从二十年前来过一次后,琼瑶再也没来过衡阳。(陈非)
       链接:生祠清单
       贾平凹:2005年5月28日,陕西丹凤县委县政府决定将在丹凤县县城西15公里处贾平凹的老家棣花镇建立“贾平凹文学艺术苑”,苑内将把贾平凹家乡的人文、地貌及贾平凹作品中的情景再现出来,打造一个融自然风光与艺术文化气息于一身,集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旅游为一体的休闲旅游胜地。该工程预计投资7000万元,到2010年前后竣工。
       余秋雨:余秋雨在浙江慈溪市桥头镇的老宅,成为当地的一个著名景点。目前,文化站正争取让这幢老宅成为慈溪市文物保护单位。但文物鉴定专家称,现在还很难判断余秋雨是否具有历史贡献。
       徐静蕾:名人徐静蕾的老家,离湖南双峰曾国藩故居仅仅30公里。最近徐静蕾的籍贯引发了湖南双峰、湘潭两地好一番“争吵”。位于湖南双峰的徐家祖坟竟成“圣地”,吸引了不少粉丝参观。
       (本组文章均摘自《新周刊》2008年第2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