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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清算格林斯潘要?
作者:沈佳音 马 赛

《新华月报(天下)》 2008年 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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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经济学家曾用格林斯潘的“语法”,为他设计了一则墓志铭:我对我将去的那个世界相当乐观,但是我仍然认为那里存在风险。
       世界上还有什么危机是这位睿智的老人没有预言过的?就像美国前财政部长奥尼尔说的那样,格林斯潘“运用英语所有微妙细腻的表达方式,确保只有他和上帝才能明白”。神秘莫测,自然左右逢源。
       次贷危机爆发整整一年,似有愈演愈烈之势。山雨欲来之时,伟大的经济学家、预言家、“魔术师”格林斯潘已在掌声中谢幕。但是且慢,如今面对一片狼藉,人们有必要追问:预察风险,消弭危局,当时的格老是不能也?是不为也?此时此地,股市救与不救的争论沸反盈天,追问格林斯潘,正可提供一种别样的视角。(韩 波)
       虽然已在2006年谢幕,82岁的格林斯潘至今仍是人们津津乐道的传奇。
       这个股票经纪人和杂货店店员的儿子,成长于纽约一个普通的离异家庭。而在人生的巅峰时刻,他被称为全球的“经济沙皇”、“美元总统”,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在红地毯上受到国家元首一般的接待。
       格林斯潘的政治生涯跨越了6任美国总统。他担任了18年零5个月的美联储主席,直到79岁时才由于法律规定的任期已满而不得不放弃职位。
       然而,在格林斯潘盛大谢幕的前后,对他的批评声不绝于耳;次贷危机爆发之后,各种质疑更是层出不穷。人们开始追问格氏主政期间的种种失策,赠予他一连串新的“头衔”:机会主义者、谄媚者、两面派……
       尤其重要的是,次贷危机爆发以来的整整一年间,美联储应对危机的种种举措,依然带有格林斯潘的色彩。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清算格林斯潘,此其时也。
       尽管在格林斯潘担任美联储主席的18年多时间里,美国经济出现了创纪录的长达10年的持续增长期,中间只发生过两次温和的衰退。格林斯潘领导美联储应对了纽约股市大崩盘、亚洲金融危机、科技股泡沫破灭以及“9·11”恐怖袭击事件等一系列重大危机。他运用宽松的货币政策使美国股市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大牛市。
       
       格林斯潘应该为次贷危机负责吗?
       在美国国家经济研究局资深货币经济学家安娜·施瓦茨看来,答案不言而喻。她认为格林斯潘在2000年到2005年之间所采取的货币政策,给美国经济和金融体系埋下了危机的隐患。
       2001年9月起,美联储连续11次降息,创下了1981年以来“最为猛烈的降息轮回”。直到2003年6月,联邦基准利率降低到近50年来的最低点1%,并一直维持在历史低位近一年时间,直至2004年6月再次升息。
       截止到2007年8月的数据显示,美国前6年创造的就业机会有2/3以上与房地产业有关,受益于建筑业的复兴和住房抵押贷款对家庭消费的刺激。
       斯蒂格利茨公开指责道:“美联储降低利率的政策并没有极大地刺激投资,而是促使美国家庭更多地贷款买房和负债消费。由于低利率促进了房地产业的持续繁荣,美国人对自己不断增长的债务负担一直不在意。为了让更多人借到更多的钱,美国还不断放宽放贷标准,次级贷款发放额不断上升,一些新的信贷品种允许个人贷款的数额越来越大,还出现了一些非固定利率的贷款品种。”
       “在目前的低利率环境下逗留太久,这会使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不得不应对另一次投机过剩……也会迫使委员会在开始收紧政策后,不得不急速提高利率以抑制通货膨胀。”FOMC前理事劳伦斯·梅耶在《联储岁月》一书中,发表了极富预见性的论断。
       众所周知,正是美联储从2004年到2006年6月17次加息将利率从1%推高至5.25%,直接引爆了次贷危机。
       格林斯潘拥有异常敏锐的市场嗅觉。20世纪90年代末“经济盛宴”崩溃前三年,他就创造出了著名的“非理性繁荣”一词。而早在2002年,格林斯潘已经从历史数据中发现抵押贷款相对于居民收入来说的确太高了,面临“美联储催生了房市泡沫”的指责。他在次贷危机爆发后接受CBS电视台访谈时也承认,他在任期间发现了次级债市场存在的问题,那些选择非浮动利率贷款的借款人很有可能因为利率上调而面临还贷困难。
       虽然历史不可假设,但人们难免会提出这样的疑问:如果格林斯潘事先针对房地产泡沫采取了行动,次贷危机是不是可以避免“硬着陆”?
       从1996年到1999年年中,格林斯潘和他的同僚们坐视股市泡沫膨胀于不顾。
       但格林斯潘并没有从危机中吸取教训。2004年后美国房地产市场开始出现泡沫,股市泡沫又卷土重来,格林斯潘依然没有采取有效措施来阻止它的破灭。
       也许被披上“魔法师长袍”的格林斯潘在面对“后通货膨胀”难题时,实际上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他一贯认为最终确定泡沫存在的方法唯有等泡沫完全显现,货币政策只能用于挽救泡沫破裂带来的后果。
       更何况在正统的美国中央银行家看来,治理一个正在膨胀的泡沫,本来就不是他们的法定职责。美联储只有一个任务,就是保持物价稳定、打击通货膨胀。而当时通货膨胀远低于FOMC的隐性目标。“没有哪个中央银行家愿意冒发生通货紧缩的危险,哪怕是最温和的通货紧缩。”梅耶说。
       最近一次通货紧缩留下的恐惧历历在目。2000年科技股泡沫破裂、“9·11”接踵而来,3年间美国至少有230万人失业,经济平均增长率相对于前3年的4.1%,每年只有1.9%。2003年6月3日,格林斯潘主席在柏林举行的一次货币会议上明确地提到了通货紧缩,而且至少提了11次,震撼了市场。
       别无选择
       张宁认为,次贷危机的爆发是历史的必然。“美国在过去100年中,一共经历了三个大的繁荣时代:1917年—1929年;1946年—1965年;1980年至今。每一轮大增长,都是在一次大危机之后。次贷危机可以说是从上世纪80年代以来长达27年的大周期中多次小危机的一个终结点,有其深刻的国际金融政治背景。”
       自从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之后,美国通过将美元与石油进行捆绑,确保美元作为国际主要清算货币和华尔街作为国际金融中心的地位,从而支撑了美国经济增长繁荣的基础:凭借其雄厚的国力作为信用的“借钱消费”模式。而贸易盈余国为了寻求货币的保值增值,也愿意把钱借给美国。大量过剩资金在哪里推得最远,哪个地方的泡沫就最容易破裂,这一次是集中到了美国房地产业。由于信用高度膨胀和金融创新,资本金被放大了几十倍,造成高杠杆的体系。而中国的廉价商品部分造成了美国虽然保持了经济持续增长,却没有出现传统意义上的通货膨胀,以至于美联储迟迟未踩‘刹车’。
       而当泡沫破裂的时候,只要没有出现金融体系系统性风险就无须救市。但在过去很多年一旦危机发生,美联储就会立即干预市场,迅速向市场注入大量资金和降息,造成了货币发行量加大。导致这些泡沫实际上并没有爆掉,只是把资金挤到另外一处。”
       张宁认为,每次金融危机出现后,美联储都会进场帮助投机者解套,把他们救出来,造成了投资者和投机者胆子越来越大。
       这种“格林斯潘主义”催生了一种新的“道德风险”。有人士认为,次贷危机的发生,很大程度上在于投资者们预期在资产泡沫破裂的时候,美联储会出手救助,因此在没有足够的风险补偿的情况下也愿意承担风险。
       而美联储目前不惜一切的救市,似乎正朝着投机者预期的方向前行。
       即使心知肚明投机者是“挟民意以令联储”,现任美联储主席伯克南似乎也别无选择。
       “这次由于史无前例的信用体系的杠杆效应造成的金融体系受损的程度,是1929年以来最大的。不能说为了惩罚投机者,就让整个社会付出代价。伯南克这次救市的原因,就是防止金融体系瘫痪。,”张宁说。
       
       专访:耶鲁大学管理学院金融学终身教授陈志武
       陈志武:给伯南克一点时间
       日前美联储主席伯南克在国会接受质询时表示,美国经济“有可能出现衰退”。这是伯南克首次公开承认美国经济面临衰退风险。
       记者:次贷危机的深不见底,令人们开始反思格林斯潘时期低利率政策酿成的全球流动性泛滥。您认为格林斯潘是否该为此负责?
       “朝中有人好经商”
       撰稿·朱伟一
       当初格林斯潘恐怕没有想到,次贷危机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资本市场鸡飞狗跳,鸡犬不宁,就连贝尔斯登这样的华尔街百年老店也轰然倒下,灰飞烟灭。不仅美国吃紧,世界其他许多地方也是惶惶不可终日,不知另一只靴子何时掉落。
       我在想,如果类似问题发生在中国,格林斯潘(下称“格老”)之流,肯定会指手画脚,口诛笔伐,进行全方位的深入批判。但问题出在自己这边,格老就毫无自我批评的精神,丝毫没有愧疚之心。最近他在英国的《金融时报》上发表文章,标题是“控制风险没有完美的模式”。既然没有完美模式,今天的金融灾难就是天意不可违,格老是没有责任的,美国金融监管的当权派是没有责任的,而且以此类推,连华尔街那些老大也没有责任。
       格老的说法,是混淆了两类不同性质的问题。没有控制风险的完美模式,并不等于资本市场监管者没有责任去限制风险和减少风险。否则要美联储何用?
       格老的问题在于,他减息时便大刀阔斧,持之以恒,加息时便一文如命,结果放大了风险,放大了危机。华尔街券商主要是靠借贷融资,放大投资回报。这里的投资不仅是长期投资,还包括许多短期投机。
       投资、投机失手也不要紧,华尔街的老大可以再借贷,杀一个回马枪,把自己的损失夺回来。当年有格老这样一位老兄弟在美联储掌舵,华尔街的老大们有恃无恐,反复游戏资本市场,不断推出危害性极大的所谓金融创新产品——也就是所谓的次贷产品。
       当然,减息而不加息,是放纵金融老大的做法,格老难逃姑息养奸之责,但格老本人并没有直接参与华尔街的资本市场大跃进。
       虚增价值,指鹿为马
       “金融创新”产品是一个很性感的名词,华尔街也把其炮制的次贷产品称作是金融创新产品。但次贷产品的实质是什么?是指鹿为马。
       所谓次贷产品,就是券商将住房抵押贷款的债权汇总之后重新切割分块出售。这个过程也就是资产证券化。业主与住房贷款发放方是一对一的直接关系,而证券则是面向无数投资者的投资凭证,而且可以迅速转手,倒买倒卖,推高价格。资产证券化就是将住房抵押贷款变为资产的过程。
       乍看上去,并不能发现其中破绽。债权迅速变为证券推给更多人有什么不好?券商自称这是分散风险的好办法。格老当初对此也是赞不绝口。问题出在估值上。
       住房抵押贷款的金额是确定的,而由住房抵押贷款烹制出来的证券的价值却是难以捉摸的,因为证券赌的是未来。那么通过市场发现价格如何?有买卖自然就会有价格。但次贷产品恰恰就没有很大的市场,没有充分发现价格的过程。
       次贷产品的买卖双方大多是金融机构或机构投资者。不是券商不想将次贷产品卖给散户投资者,主要是广大中小投资者轻易不肯上钩。网络股股灾时中小投资者损失惨重,至今仍心有余悸,不敢到资本市场的大江大湖中再去锻炼(也可能他们的余钱已经输光)。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机构投资者之间的买卖可以不做或少做披露。这也是券商求之不得的,这样自然就多了变戏法的空间。你要拿走魔术师那顶帽子,叫他从哪里往外掏兔子呢?
       散户驻足不前,券商和其他金融机构就赤膊上阵,亲自操刀了。次贷产品在券商及其同类中反复过手,买来买去,价格越抬越高。而金融机构的好汉们,上自运筹帷幄的老大,下至普通工作人员,都从中分得丰厚利益。次贷产品升值了嘛,买进次贷产品的金融机构的总资产自然也升值,机构的管理人员自然也要论功行赏,拿走巨款。
       次贷产品到底价值几许,那是券商和少数金融机构的老大们说了算。既然价格越高回报越高,情急之下他们难免以次充好,指鹿为马,死的也能说成活蹦乱跳。
       虚增价值,指鹿为马,这是次极债产品的要害所在。不错,次贷产品还有其他有害的功能,如躲避披露——产品经常放在账外,外人如何知道?但躲避披露的目的还是为了资产虚增。这点与安然当时的做法是异曲同工。安然也是造假账,只不过安然老大势单力薄,落得一个窃钩者诛的下场,而券商老大和金融寡头则操纵了整个市场和国家机器,使得各方奈何其不得。
       实事求是地说,美国券商并没有独吞次债的好处。不错,美国券商是次贷产品的总设计师,精心策划、精心组织了这场骗局。但资本市场还有其他若干角色,也与券商狼狈为奸,游戏市场。评级机构、住房抵押贷款的发放机构、倒卖次贷产品的对冲机构,所有这些单位都是见者有份,雁过拔毛。次贷产品的价格若是不能虚高,如何能够满足嗷嗷待哺的众多中介机构?
       美国是一个推销极为发达的国家(所以有话剧《推销员之死》这样伟大的作品)。美国券商又叫经纪公司。经纪就是推销。但经纪公司太多、太强,问题便来了,僧多粥少的结果是大家铤而走险,炮制假货。所谓金融创新产品,大致就是这种情况——没有产品,券商推销什么呢?
       许多国家官员太多,而美国是经纪人太多——而且官员也不少。美国的券商如此猖狂,就是因为他们在官府有自己的代理人,而且是很强的代理人。
       很不情愿,很不得力
       资本市场涉及国家的经济命脉,事关全体国民,牵一发而动全身,是一个各方高度关注的行业。如果没有华盛顿护航,华尔街券商寸步难行。财长保尔森是券商在华盛顿的头号代理。自次贷危机爆发以来,在制止券商造成的金融动荡方面,保尔森很不情愿,很不得力。
       危机伊始,保尔森一再表示资产只是暂时无法出手,各方必须稍安勿躁,不要急于追查责任。
       危机加剧之后,保尔森又开出一张药方:一是要求券商多筹资,少分红。保尔森根本不提券商的过失,根本不提向券商讨回不义之财。
       保尔森本人就是来自华尔街。在他的领导之下,高盛当年就往金融血液中输入了不少“有毒的金融产品”。指望保尔森主持公道,那无异于缘木求鱼。
       用直升机撒钱的人
       美联储现任主席伯南克有句名言:“如有必要,就用直升机撒钱。”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次贷危机爆发,伯南克救市不惜任何代价。
       伯南克是有理由的。他表示自己撒钱是万不得已,非这样美国经济就要被拖入深渊。我觉得伯南克的话不无道理,两害相权取其轻。可当初东南亚金融危机的时候美国人可不是这个态度。当时他们鼓吹越糟越好,非要给东南亚经济消消虚胖。一到美国,一到华尔街,这些当权派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弯。
       即使是要救市,救谁也是大问题。民主党的人吵着要救穷人,救那些贷款买房的穷人。但即使救了这些轻易上当的房主,即使房价暂时稳住,对大局也无足轻重。金融创新产品已经虚增很多倍,与原先的房价无关。如要挽狂澜于既倒,那也只能救券商。民主党的那些搅局者也承认这点。所以他们提出,要救一起救,救券商也救业主。
       伯南克很果断,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救券商再说。J.P.摩根收购贝尔斯登时,就是由美联储出面为次贷产品提供担保。也就是说,如果收购出了问题,损失主要归美联储。如果收购成功,好处都归J.P.摩根。在美联储的帮助下,一个券商倒下去,又一个券商站起来。
       敬奉末座
       这次美国救市,主要是财政部和美联储两家联手,几乎听不到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下称“证交会”)的声音。
       许多人有一种错觉,以为证交会权力很大,可以左右市场,其实不然。资本市场只有财产,美联储才有呼风唤雨的手段。而手段之中又以调整利率最灵:减息,资金奔涌而来;加息,资金去若退潮。股市也随之上下起舞。
       国会议员也很有权力,尤其是财经委员会的主席和主要成员。除了立法能力之外,他们还有权随时传唤高官到国会做证。
       总之,在资本市场的监管部门中,证交会是敬奉末座的小兄弟。
       次贷危机以来,美国券商毫无愧疚之意,美国金融界的当权派也毫无悔改之心。这也并不奇怪:他们原本就是一家。但我们应当想一想,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资本市场?这个一错再错的资本市场,是不是我们应该效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