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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策划]吴敬琏新动
作者:秦 雯

《新华月报(天下)》 2008年 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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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1年夏天,北戴河边,在江泽民主持的全国70名专家座谈会上,吴敬琏与江平第一次见面,之前仅互有耳闻。
       7年后,江平回想当时情景,清晰如昨:“一周时间,我们住在一起,深入探讨了很多问题,就是从那时起,我们感觉经济学家和法学家很有必要结盟。”
       那一次,吴敬琏对江平说:改革开放初期,经济学家有个天真的想法,以为有了市场经济,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20多年过去了,今天我认识到,市场经济有好的,也有坏的。江平回答说,改革开放初期,法学家也有个天真的想法,以为有了法律,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20多年过去了,今天我也认识到,法律有好,有坏,有法律不等于有法治。
       于是,这两位各自领域里的旗帜人物达成了一个想法,筹办一个研究所开创跨学科研究:法治市场经济。
       “其实法治与市场本是改革开放的两条红线,经济学家与法学家的联盟也就是这两条红线的结合。”江平如此评述。
       
       “权贵资本主义”焦虑
       30年前,想买一件衣服没有布票,只能干瞪眼。今天,你可以足不出户订购任何一款世界时装。一个初到中国的人总是惊异于中国市场上品类之丰富,从脚踏车到私人飞机,从“二锅头”到XO,几乎没有买不到的东西。中国轻纺、加工等行业的生产不但满足了国人消费,还输出着“中国制造”。
       中国加入世贸的第七年,全球75个国家和地区承认了中国的完全市场经济地位。
       中国人的焦虑感却增加了。年年盯着GDP增长的中国人发现,世界已经不就认这一个了,别人还讲HDI(人类发展指数),讲发展指数,把环境、平均预期寿命、教育和全面福利等等一起加以评估。这种评估之下,中国排在100位之后,相当于美国100年前的水平。
       相应地,看病难,上学难,买房难,腐败,收入差距拉大,环境破坏严重等问题也随市场经济深化日渐暴露。
       倡导市场经济的吴敬琏不断听到企业经理的抱怨,“婆婆”太多,管束太严,占用了他们的时间和精力来应付“上面”的苛刻要求。吴也看到不少经理进行“公关”活动,拉关系,找门路,争取“特殊政策”,“跑部钱进”,吴敬琏称之为“权利寻租”现象。他认为,从寻租到设租,构成了腐败泛滥的恶性链环。
       假手财产关系调整罗致私利,借助市场不规范牟取暴利,也是令吴敬琏心焦的。
       吴分析说:“这三类腐败活动都与权力有关,由于在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的转轨时期,权力制衡机制没有及时建立,某些人就可以利用这种特殊条件,运用不受约束的权力来牟取私利,实现暴富。”
       早在1998年,世界银行的研究表明,中国的增长中只有1/4是靠提高效率获得的,因而,中国的可持续发展将越来越困难。法治的缺失可能成为一个更大的制约因素。
       2000年,吴敬琏第一次明确 “表态”:中国在转轨时期,面对两个过渡,一是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的过渡,二是从原始市场经济到所谓“好的市场经济”的过渡。中国要早日实现第二个过渡,避免滑入法治不行、公权不彰、腐败蔓延、“黑道”盛行的权贵资本主义。
       之后,吴敬琏在各个场合密集谈论权贵资本主义的特征和危害,呼吁切实深化改革,建立公正法治的市场经济制度。
       2001年,吴敬琏和江平开始上海法律与经济研究所的筹备,获20名经济学家、法学家响应。
       2002年春天,上海法律与经济研究所成立,法学家梁治平经吴敬琏和江平指定出任所长。2004年,上海法律与经济研究所移至北京,更名洪范法律与经济研究所,梁治平继续担任所长至今。
       在行政许可法实施半年后,洪范法律与经济研究所资助部分学者做基层考察,任务是调研新法实施半年发生的变化、尚存的问题、被接受的程度、可实施性如何、实施的效果。
       “中国近年有种法律迷信,认为只要建构法律,就可以解决问题。但立法过程要合乎程序,包含博弈过程,要具有合法性。立法后实施的效果如何,满意度多少,也需要检讨、改进。这需要很多学科贡献意见,打破学科间的隔膜,有很多的人来做。”梁治平说,“这正是我们研究所介入法治社会的具体方式。”
       在左右夹缝中持守
       2007年年尾,吴敬琏将近几年来主张建立公平法治社会的讲话和文章结集出版,取名《呼唤法治的市场经济》。
       有网民在评价本书时,将吴敬琏比作古希腊神话中的西西弗斯。说吴敬琏在重复同样的工作,他是发展的,前瞻的。只不过在市场的发展中,一个石头搬走后马上又有新的石头拦在面前,“于是我们发现,冲在前面的他永远都在搬石头”。
       上世纪80年代初,在国内为社会主义国家能不能搞商品经济争执不下时,吴敬琏慢慢认识到:任何真正的改革,都应当是市场取向的改革。已经到了知天命之年的吴敬琏,由此也获知了自己理论的“天命”。
       1989年后,一些人批评市场取向的改革,说“所谓市场取向,就是资本主义取向”。吴敬琏认为应坚持改革的市场取向,认为商品经济就是市场经济。他在1990年至1991年间发表了多篇文章,大力宣扬市场经济,获得外号---“吴市场”。
       1992年邓小平南巡后,市场经济终成主流,吴敬琏建议,将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确立为我国经济改革目标。中共十四大后,他领导的“中国经济改革整体设计”课题组提出了一套比较全面的改革方案,为决策层推动市场经济体制建设提供了重要参考。
       市场经济的发展复杂过程中,社会的一些方面出现了无序和失范的现象,他依然坚持市场经济,但他开始把市场经济分为“好的市场经济”和“坏的市场经济”。他呼唤“好的”,也就是法治的市场经济。
       “他呼吁国企改革,可当出现庞大的国企垄断经济集团的时候,他又强调要把生产力从垄断集团手里释放出来。他主张改革,可当发现改革中不公开、不民主的黑箱操作损害普通人利益时,他又较早举起了公正的大旗。”中央民族大学经济学博士新望说,“他的眼光是前瞻的、趋时的,所以也往往是被争议的。”
       2004年,郎顾之争后,一些人把贫富差距过大和腐败问题归咎于市场经济,其间穿插了既得利益者的推波助澜。社会上一时出现了对计划经济时代的怀念之风。吴敬琏不为所动,依旧呼唤法治的市场。
       于是,吴敬琏不仅招来反市场一派的侧目,利用市场缺陷牟利的所谓新权贵阶层也厌腻吴敬琏碍手碍脚。吴敬琏在“左右”夹缝中持守却欲努力寻求超越。
       法治是终结者吗
       吴敬琏在不同场合说,要建立法治的市场经济,需要做几个方面的工作,其核心是要建立一套法律体系,在统一的法律框架下,一切人的行动只服从法律。这里的法律要符合公认的正义,即人类历史上形成的政治文明所规定的最重要的准则。另一方面要保证执法的公正、公平与公开。
       江平的描述更直接:依法治国不能变,市场经济不能变。怎么完善,法治首先建立有限的、透明的、受监督的政府管理体系。“目前的政府对市场依然是干预过度”。
       对法治能否拯救市场,法学界一直存在争议。
       北京大学经济学院教授王跃生担心,“法治的经济”未必能济目前在向市场经济转轨中出现的弊端,倒可能被既有权力同化。
       “目前一个问题是垄断权力的扩张,实际这也是腐败、寻租、社会不公的一个重要基础,包括国有企业、垄断行业、垄断部门的地位和权力过大等问题。”王跃生说,“这些格局不调整,弄不好会以法治名义强化既有的不合理格局。”
       王跃生认为,中国市场经济要健康发展,除了法治,还有一个因素就是道德,包括文化、意识形态、社会价值、信仰等等。
       看来,面对市场经济疑难,只是经济学家和法学家结盟还不够。
       (本组文章摘自《望东方周刊》2008年第13期作者均为该报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