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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政]风雪中国之打通生命线
作者:佚名

《新华月报(天下)》 2008年 第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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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言】横贯岁末年初的南方冰雪灾害似乎已经远去。
       不久前,人们还满心焦虑:为被阻在机场、火车站不知何时能够返乡的家人;为中南或西南小城里因断水断电而备感困窘的朋友;为跳下封闭的火车或在冰封的山坡上攀爬着采访灾害现场的同事;为南北大动脉高速路上进退不得、困顿冻饿的数万陌生人。
       因为叠加了春节和春运,这场灾害更显危急揪心。人们看到中央高层悉数出动,走进灾区,地方官员奔走于途,媒体赈灾募款;人们开始熟悉一些新名词——冻雨、雨凇、雪凝、黑启动……
       有专家估算,降落在中国南方的雨雪超过64亿吨。这巨量冰雪带来的“奇观”,未及让人们好奇惊喜,却几乎压垮了生命线——电线难以承受冰凌的重量,一根根绷断,电网崩溃,黑暗与寒冷同步降临;京珠高速阻塞,超过3万辆汽车、8万人被困;京广铁路停滞,阻碍了从珠三角急切返回内陆省份的约1900万人的归乡路;而在全中国,媒体估计超过7700万人受雪灾影响陷入出行困顿。
       打通生命线的努力,无异于一场“全面作战”——中央高层限期疏通京珠高速,下令保证京广线畅通,让断电地区的人们过上亮堂堂的除夕夜;各地伸出援手,跨省调配人力物力;解放军和武警部队出动64.3万人次,甚至连履带战车、飞机、火焰喷射器、步枪、射流机、炊事车等只有战场上才亮相的装备,也出现在迎战冰雪的前线。
       这场打通生命线的作战,打通的不仅是电网、高速路和铁路干线,也注目于更为深厚的一条民族生命线——坚忍不拔与守望相助。正如国外媒体所言:“这次特大暴雪凸显了中国某些方面有待改进之处,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它以十分特殊的方式,展现了中华文化中令人敬佩不已和感动不已的精神力量。”那些无怨无悔、迎风踏雪前行的返乡民工,那些爬冰卧雪,抢修抢建的电力工人,那些手铲肩扛的解放军官兵……都昭示着这样的精神力量。
       而今,电路恢复了,世界明亮了,道路通畅了,南方的冰雪也在春日温暖的阳光下渐渐消融。这期间,有些人留在异乡度过春节;有些人卧冰尝雪,艰难归乡;有些人,却把生命留在了冰雪之中。
       灾难退却,生活还要继续。我们尽可能多地记录灾害,只希望未来能尽可能减少灾害;记录那些为救灾永远离开的人们,只希望活着的人感受到生命的价值和人性的坚韧。
       郴州的崩溃与复苏
       □ 苏晓洲 李柯勇 禹志明
       地处南岭与罗霄山脉交错、长江与珠江水系分流地带的湖南郴州,冬季短促而温润,是典型亚热带季风性湿润气候。从没有人会把这样一座蓊郁的“林中之邑”与“冰城”联系在一起,直到这个特殊的冬天。
       从1月13日开始,北方强冷空气形成的暴风雪和冰冻摧城拔寨,几天时间就毁灭了几十年来建立起的郴州电网,阻断了京珠高速公路,大动脉、生命线因此告急。
       郴州电网被迫脱离了湖南电网,“孤网”运行不到3天,地方电站与电网之间的联系也被冻断,郴州11个县(市、区)、500万人口多数陷入了沉沉黑暗,持续10天,随之而来的是停水、多数银行停业、信息阻塞——繁华郴州几成“孤城”。
       除夕这天,郴州满城都是樟木味
       从1月13日开始至2月6日前后,郴州市绝大部分地区从地面到800米至850米空中为冷空气所占据,气温长期维持在零摄氏度以下。而在冷空气之上,距地面1500米至3000米的空中,温度却在零度以上,成为“逆温层”。
       气象学家事后对记者分析说,如果从低空到高空都是零度以下,就会像北方一样,瑞雪飘飘洒洒。但在郴州这种气象条件下,地面上升腾的水汽在“逆温层”只能凝结为水滴,而不是雪花;下降过程中还来不及变成雪花就成为“冻雨”,一到达零度以下的地面,冻雨附着在草、木、电线上,迅速冻结成冰,而且冰越积越厚,最终成了雨凇。
       但很少有人能预计到,郴州观测到的雨凇,平均厚度达40毫米;在雨凇最严重的郴州桂阳县,厚度达到56毫米;在山区、在风口、在离地很高的电线、塔杆上,雨凇的厚度更为惊人。
       从1月13日至2月7日,雨雪、雨凇、冻雨等灾害性天气,整整持续了27天。
       郴州有奇峰三千、秀水八百,苍山林海,多年来被视为泛珠三角生态之肺。冻雨不仅让美景成为“奇观”,更带来灾难。
       除夕这天,郴州满城都是樟木味。这是大批樟树受冻折断后,从树干最深处飘荡出的最后的生命气息。
       罕见的冰雪灾害,给郴州、给中国森林覆盖率最高省份之一的湖南,带来的损失是毁灭性的。湖南省林业厅2月3日的统计数据显示,冰雪灾害共造成全省林业经济损失达到79亿元,而因电力、通讯、交通等基础设施破坏严重,目前有的地方还无法详细统计受灾数字。
       加一次油排队三四小时
       1月25日,在漫天大雪中,郴州电网瘫痪,与湖南省主电网完全中断联系,郴州市成为电力“孤岛”。随后,自来水公司因停电无法正常供水。煎熬的日子开始了。
       2月1日凌晨,记者走出郴州火车站,一路除了行驶车辆的灯光,周围一片漆黑静寂。
       出租车司机告诉记者,到处黑灯瞎火,外面和本地的信息也不知道。他说,幸亏加油站还有油,车子还能跑起来,尽管加一次油要排队三四个小时。
       从宜章县到郴州市区一座建筑工地打工的段姓妇女告诉记者,幸亏工地上存有煤炭,现在才不发愁。这几天,物价上涨了,工地上的人一般吃面条,这样既省钱也省水。她说,面条以前是1.5元一斤,现在2.5元一斤。至于停水,他们就取一些干净的雪化开来用。
       在地势较高的北湖区涌泉小区,数百名市民在一辆消防水车前排队接水。正在接水的曹大妈说,一个多星期来,天天依靠消防车送水来。每天接几桶,基本上只能保证煮菜、煮饭。她说,有时还得靠化雪烧水来冲厕所。一位市民发牢骚,现在就是为了一日三餐这点水忙活。
       由于停电,多家银行无法营业,自动取款机也停止使用。从耒阳来郴州打工的江松柏告诉记者,他们这几天想回家过年,但是工资发不出,因为老板取不出钱来,只好继续等着。
       郴州市工商银行是为数不多坚持营业的银行之一。工商银行郴江支行副行长李晓斌告诉记者,1月的最后3天,他们支行投放的现金过亿元。这家银行靠自行购置的3台总功率100千瓦的柴油发电机维持营业,购买发电机用去数万元,每天还要消耗大量柴油。
       极少数能自己发电的宾馆如华天酒店、郴州国际大酒店生意火爆,许多居民全家进驻。一个限时供应热水和电、不提供暖气的普通酒店标准间,一天的价格超过630元。
       在郴州市儿童医院,记者在停车场看到,在一辆“福田”皮卡车边,前排副驾驶座位上的母亲正在给输液中的婴儿喂奶,孩子的父亲站在车外,用身体挡住从车窗缝里透进的寒风。“医院里自己发电,有照明,但没有空调,只好让孩子和正在‘坐月子’的爱人在车上暖和暖和。”男子说。
       被冰雪压垮的高压电塔,就像是被火烤熔的塑料
       “1月13日,部分电网开始出现结冰现象。”郴州电业局局长易泽茂对记者说。
       从13日至27日,电网冰情骤然升级,雨、雪、冻雨和潮湿空气都在电线、塔杆上形成结冰。记者在郴州看到,电线被冻成胳膊粗的“长棍”,绝缘瓷瓶上结出了足球大小的“冰球”,变电站瓷套被冻成大冰柱,几乎所有绝缘设备因冻失效,变电站里因短路发出的蓝光触目惊心。
       塔杆多米诺骨牌般垮塌,电线被冻结、收缩后拉断,郴州电网几乎所有110千伏以上的线路、变电站都出现了险情。
       1月27日,郴州电网与湖南主网所有联系通道断绝,供电负荷从70万千瓦掉到20万千瓦;1月30日晚,郴州“孤网”与东江电厂等电源点之间的联系断绝,郴州城一团漆黑,区域电网宣告崩溃。
       
       所有人都很清楚,郴州在被冰雪围困后,最终的解脱只有靠打通电网——这是孤城的生命线。
       “冰情迅速升级,我们只能采取最原始的人工除冰方法,派人上线、爬杆敲冰。”郴州电业局生产技术部工程师张金春对记者说。
       易泽茂说起“敲冰”保电,每每伤心落泪。1月29日下午,在连续完成4个故障点修复工作后,郴州电业局技术骨干曹响林过于疲惫,突发心肌梗塞,在110千伏“塘高线”10号铁塔上殉职。
       由于铁塔、电杆覆冰过厚,很多已经不堪重负,稍微改变平衡或者增加重量,就很容易倒塌。记者看到,被冰雪压垮的高压电塔,就像是被火烤熔的塑料。
       1月27日之后,在郴州派电力工人上塔,人身安全已没有保证。1月28日下午,郴州市嘉禾县供电公司工人肖建华在输电杆灯架处处理断线接头时,承受巨大冰雪压力的电线杆在一声巨响后折断,肖建华随之摔落而殉职。
       1月30日,郴州电业局3名中层干部组成的抢险队清晨上山,很快就迷了路,直到当晚11时才获救。在此期间,3人只能靠脱掉外衣燃起篝火取暖,才避免在获救前冻死。还有不少抢险队员,被从塔顶掉落的冰块砸伤。最严重的,被大冰块砸得昏迷数小时后,才被同伴发现并从冰窝子里救出来。
       星夜驰援
       即便如此,郴州“孤网”最终还是崩溃了。
       闻讯,国家电网和湖南省电力公司迅速作出反应。湖南省电力公司总经理李维建对记者说,郴州电网不支时,湖南电网骨干网络同样灾情严重,长沙也岌岌可危。但即便如此,他们仍派出了湖南省电力安装工程公司大批施工、技术人员星夜驰援郴州。
       第一批援军加入后,保网信心大增的抢险队伍,首先谋划打通郴州至装机容量6万千瓦的“小东江”水电站。经过连续30多个小时奋战,这一目标得以实现。
       旋即,冰灾再度加剧。“1日晚上9时打通小东江后,部分城区供上了电。但只维持了不到两小时。”易泽茂说,这一回合,抢险工作功败垂成。
       此后,郴州不断传来可能打通对外联络通道的好消息,但不是刚修好的线路出现新的倒塌倒杆,就是线路出现“多米诺骨牌效应”式的险情,使抢险功亏一篑。
       关键时刻,国家电网的统筹协调机制发挥出了重大作用。国家电网公司外联部副主任尹积军对记者说,国家电网向郴州调集了300多台350千瓦/台的发电车和柴油机,使郴州国家直属粮库、郴州市儿童医院、郴电国际调度指挥中心、黄沙坪矿等单位,都得以靠这些发电车维持运转。
       但最终将电网“孤城”郴州抢救出来的,还是来自全国各地的电力抢修大军。其中来自河南省的队伍占“援军”总数的1/3强,有600多人,携带来的设备和车辆多达200多台。
       在郴州电网抢险救援现场,来自解放军多军兵种的抢险队员们格外引人注目。杨新法说,军队的加入,对郴州抗冰保电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2月6日零时25分,郴州电网与湖南电网主网联络的龙塘-塘溪-城前岭220千伏线路终于打通,郴州电网与湖南主网联通,城区开始恢复供电。除夕之夜,郴州街头亮起了灯光,到晚上11时后,大片城区被点亮。很多市民吹灭蜡烛,打开沉寂多日的电视机。更多的人则冲出家门,向城市最亮的地方聚集,鞭炮阵阵,素不相识的人也相互握手甚至拥抱,同声欢呼:“来电了!来电了!”
       电网打通、郴州“复活”的这个关键时刻,上千电力工人忙碌在郴州主城区的各个社区,修复配套低压输电网络。
       大年三十,作为电力抢险队员之一的徐坤,从有六层楼高的一座待修输电线铁塔上坠落,身负重伤。徐坤本来已经回到湖北省荆门市老家过春节,1月20日,湖南省电力安装工程公司受命增援郴州,他接到公司电话后立即归队。
       徐坤受伤后,一个由20多人组成的专家组负责抢救,徐坤入院时已经深度昏迷,在多次手术中,医生们为他摘除了已经碎裂的脾脏,从他的肺部、脾脏等处抽出的积血达1500毫升,“相当于这个瘦小男孩全部血液量的1/3以上。”
       
       
       京珠高速上的“遭遇战”
       在京珠高速公路郴州段一个已被积雪压塌了的加油站里,武警某部副团长张玺告诉记者:“我们部队1200多名官兵在高速公路上已经战斗了6昼夜,每天睡眠时间不到3小时,大家已经疲惫不堪。许多人的衣服被雪水淋湿了,又被自己的体温烤干。”
       这时,已是2月3日,京珠高速贯通的最后时限就要到来。
       从加油站往外望去,一片狼藉,像是刚刚遭遇一场战争。小山上的高压电塔被冰雪压弯瘫成了一团,高速公路上,堵塞的车辆绵延不绝。
       “部队营区也已经全部停水停电。我们现在吃水要到附近老百姓的井里去拉,照明主要是依靠蜡烛。”张玺说,“有少部分战士被冻伤了。大多数战士主要是脚老泡在雪水里,把脚泡肿了。现在我们已经给战士们准备了部分胶鞋。没有发到胶鞋的战士,也让他们在鞋上绑上了塑料袋。”
       张玺说,京珠高速湖南段被封堵之后,他们部队全员出动,刚到部队的新战士还未授衔也参加了救灾。
       记者的脚下,是郴州破冰铲雪最为关键的地段——京珠高速公路490公里至510公里段。这是国务院严令必须在两天之内打通的“咽喉要道”。
       路面冰层很厚,一名武警战士铲开一块冰,用手比划着告诉我们,大概有20厘米。战士们分两班作业,一部分抡镐将冰层砸开,一部分战士用锹将砸开的冰雪铲向道路两旁。
       破冰开道的速度极慢,战士们每向前掘进一米,后面长长的滞留车队就跟进一米。为了加快速度,许多战士已经连续五六天没好好休息过了。虽然发放了手套,但一些战士的虎口还是被震裂了,一些广东、广西籍的战士手脚生了冻疮。
       记者的镜头下,是战士们遍布创伤的手——冻疮、皴裂、红肿,很多战士由于手早被冻僵而失去了疼痛的感觉,只是拼命地用镐、用铲向冰面上砸。
       滞留在现场的一辆客车上,我们见到了一双震撼人心的眼睛—— 一个小男孩透过车窗,无助地望着窗外正在紧张破冰除雪的人们。他在这辆车里已经待了12个昼夜。
       广州军区某部的3台装甲牵引车和两台故障抢修车也开到了现场,在冰层最厚的路段碾冰除雪。装甲车威力巨大的履带让破冰铲雪的速度瞬时提升,带领部队在公路上连续奋战了7个昼夜的武警某部队长罗东秋告诉我们,照这个速度,郴州段很快就能打通。
       2月4日上午,最后滞留在郴州段南下方向的6000多辆车辆,以平均每小时30公里的速度缓慢南行。(曹智)
       贵州:拯救电网的“四平保卫战”
       停电来得猝不及防。
       1月30日早上,贵州遭遇特大冰冻雪凝天气的第19天。46岁的贵阳市委书记李军起床后习惯性地首先开灯,发现不亮。以为开关坏了,又到别的房间试试,还是不亮。
       “我心里‘咯噔’一下,坏了!”李军告诉记者。
       那是省会贵阳最寒冷的一天。从早上7时到下午5时,全城大面积停电持续了整整10个小时。大范围雨雪天气带来的凝冰,以一种悄然无声、不易察觉的方式,直接摧毁了城市与农村的生命线——电网。
       蜡烛成为首要短缺物资
       在1月25日起开始停电的贵州省南部城市都匀,一连数天没有手机信号,全城晚上唯一的光亮,就是来往汽车的车灯。每天有上万人到一口名为“泡沙井”的水井里打水,政府不得不派出警察在井边维持秩序,以防止因抢水造成混乱。
       在铜仁地区,记者了解到,一些农民家里出现粮食短缺——不是因为没有存粮,而是家中储存的稻谷还没来得及打成米,打米机就因断电而无法工作了。
       各个地区列出的短缺物资清单上,排在第一位的都是蜡烛。在很多地方,蜡烛曾卖到几元钱一根,各供电局所存的蜡烛,也大多分发给了群众。
       
       “以前从来没有意识到电有多重要。”贵阳市民陈述杰告诉记者,这次停电让他养成了一个习惯:睡觉前一定要把饮水机关掉,把各种插头拔掉。
       修得最多的铁塔,已达8次之多
       自从第一根电力线路被凝冰压断以来,贵州电网连连告急。全省2/3以上的输变电线路受损,都匀甚至一度无线可断。
       一个总装机容量达2000万千瓦,不但能够自给自足,还向广东等省大量“西电东送”的供电大省,何以被一场冰雪变成了断电大省?
       “今年的凝冻灾害是贵州历史上50年甚至70年未遇的,已经超过了我国现行规范规定的设计标准。”贵州省电力设计院专家石国玺说。
       专家说,同时,贵州此次具备了覆冰生成的最佳气温、湿度、风速等气象条件,而且过程持续时间长,因而形成了罕见的大冰凌。
       在贵州采访期间,记者登上后来温家宝总理视察过的观音山电力抢修点。
       举目四望,山川茫茫。一个山头一座铁塔,架着电力线路穿山越岭。呈现在记者眼前的铁塔,顶部被拧成麻花状,无力地躺在地上,山间长长的电线,则被压成了弓形。
       冻雨造成的覆冰,在电力设施上层层叠加、层层包裹,终于把以“日”字形构架进行铺设、原本异常坚固的贵州电网撕得支离破碎。
       “这是一场与天气进行的拉锯战,唯一的办法就是不断抢修。”方雄说,“修了塌,塌了又修。修得最多的铁塔,已达8次之多。”
       这场前所未有的大抢险,被贵州电力部门称作“四平保卫战”。
       武警举枪射断冰柱
       非常时期,必有非常手段。
       在这次“抗冰保电”的战斗中,空军军机第一次担任起了运送蜡烛的特殊任务。在驻湖南、安徽等灾区军队出动装甲车破冰、用陆航直升机空投救灾物资的同时,驻贵州解放军和武警官兵还加入到了抢修电力线路的队伍中。
       1月23日,贵州省凯里城东的110万千伏输电线路突然断开,城区和附近乡镇立即停电。原因是位于凯里市棉纺厂后山龙金大T线19~20号电杆之间线路上残留的风筝线结成冰柱造成短路。
       从冰柱到地面有35米,用一般的断电杆无法达到,而用竹竿或其他材料,又因天上还下着冻雨容易触电。
       接到求救电话,武警贵州总队凯里中队中队长龚大荣携一支81式自动步枪和30发子弹来到现场。
       射击太难了:电线在一片空地上,没有射击依托;如果不慎将高压电线击断,将使原本就脆弱的电网彻底垮掉;并且,天上还下着冻雨,吹着4到5级的偏北风。
       “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龚大荣分腿、举枪、瞄准、射击,5发5中,将冰柱全部击落,短路消除了……
       保卫电,不仅仅是贵州的战斗,也不仅是电力工人的战斗。
       贵州电网上属南方电网公司紧急调动广西的电力送往贵州,解决黔南3个县的停电问题和西南成品油管道的用电问题;从广东、广西、云南调集的数千名技术人员力量和数百台柴油发电车、发电机,一批批星夜驰援贵州;打工回乡的农民工,踏上了巡线的长路;各抢险点附近村里的老百姓把自家的房屋腾了出来,让给远道而来的抢险人员……
       在贵州“督战”的中国南方电网公司董事长袁懋振说,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确保春节期间贵州所有县城通电。
       在这个目标业已实现之后,投入3万人之多的贵州电网全面修复工作于2月7日正式启动。(白瑞雪、黄书波、周之江)
       安徽:挽住生命线的人们
       “有钱买不到粮。”手拿一叠百元大钞,安徽省岳西县主簿镇有名的茭白种植大户王松焰一脸无奈。
       王松焰说,家里已断粮多日,但在镇上买不到一粒粮食,全靠邻居救济。
       1月10日以来,安徽省连续出现5次降雪,持续降雪24天,造成道路、交通、通讯等设施严重受损。
       岳西县地处大别山腹地,是安徽灾情最重的地区之一,全县平均积雪厚度达64厘米。位于该县东北部深山区的主簿镇,积雪厚达80多厘米。该镇与外界相连的唯一通道被完全堵塞,对外交通中断。
       主簿镇以种植茭白等经济作物为主,基本无人种粮。自1月12日第一场雪以来,由于交通中断,半个多月里物资无法运进来,镇上粮站、商铺的大米、面粉销售一空,一些存粮少的村民不得不开始借米下锅。
       8300多人的风雪生命线
       告急电话接连不断地打到岳西县。
       岳西县防雪救灾指挥部急令粮食部门解决,物资供应调运小组立即成立。1月24日,粮食部门调运6吨粮食发往主簿镇,行至石关乡时,因积雪太深,第一辆卡车突然歪向了路旁的水沟里,所幸被大树拦住,才未摔下深涧。另一辆车也深陷积雪无法启动。更换小车和农用车再运,仍然受阻。1月27日,岳西县粮食部门再次调运城关、温泉、莲云等乡镇5吨粮食,依然不能越石关乡一步。
       “不管有多大的困难,也决不能让主簿镇8300多人饿肚子。”温泉、石关、主簿等乡镇的数万人拿起工具,冲进滴水成冰的野外,抢修运粮生命线。
       主簿中心粮站站长金松到城关地区调粮,来回70多公里全靠步行;村头山间的路上,每隔数百米,便可见三五成群的村民在除冰铲雪;石关、温泉等沿途乡镇不仅组织群众上路扫雪,还紧急调用数十台铲车、旋耕机等……
       经过近48个小时的连续攻坚,1月28日深夜,105国道石关段终于被打通。接着,11吨紧急救灾粮沿着这条风雪生命线被安全运抵主簿镇。
       抢修电网路上的马帮
       安徽霍山县与金寨县交界处,山高人稀,雪深路险,三峡电力输往华东的大动脉在此经过。
       由于连续降雪,导线上覆盖的冰层有3厘米多厚。在远处依然完好的线塔上,一名工作人员悬挂在导线上,小心翼翼地清除线上的冰层。安徽送变电工程公司副总工程师黄成云的安全帽上,积雪已结成冰块,帽檐下挂着冰溜子。
       施工点地处大别山腹地,海拔870多米,即便是无雨无雪的大好天气,在这样的山间行走依然十分艰难。而现在,3.6公里长的被毁线路,工作人员必须顺着线路,一米一米地排查导线受损情况。积雪有70多厘米深,几近腰部,一个50多人的小分队,工作一天仅能前移200多米。
       宜华线抢修指挥部总指挥朱克亮告诉记者,由于机动车无法通行,他们还专门从四川找来马帮搬运较重的器材。20来匹马,排成一个长队,马背上架着两个数百斤沉的器材包,沿着陡峭积雪的山路搬运塔材和施工工具。数百公斤重的导线,近千斤重的塔材,就这样一点一点挪到山上去。他们争取在最短时间内把受损线路抢修结束。
       “护尾”背后的通宵执勤
       高速公路也因冻灾而冰封,安徽交警日夜上路巡逻以保护驾驶员和旅客的安全。1月23日凌晨,合肥市51岁的交警张新民在一次凌晨巡逻中殉职。据称,他牺牲时还趴在方向盘上,他的身边是一只磨得破旧的工作包和一份没有写完的《工作日志》。
       张新民隶属合肥市公安局交警支队高速公路二大队。这个大队的辖区内有合宁、合徐和合巢芜等高速公路,是一条南来北往的大动脉。
       在张新民的执勤日志上记载着从1月10日到23日凌晨牺牲前的工作情况。记者看到,从1月10日到23日,张新民仅仅在14日休息了一天,其余在工作,其中有7天是从23时上路执勤到次日早晨6时下路。
       大队长李松对记者说,由于雨雪天气,高速公路路滑会造成堵车,在夜间能见度差的情况下,交警就需要在堵车的尾端设卡,提醒车辆减速,以防追尾。这位负责人说,虽然“护尾”只有两个字,但执勤交警却要在天寒地冻的高速公路上一直守候到天亮。
       张新民每天的执勤日志并不长,但短短几句话的背后,是交警在漫天大雪中,冒着严寒驾车在高速公路上执勤的一个通宵。(程士华、金明大)
       抗灾十日:广铁日志摘录
       湖南境内始于1月中的雨雪天气从25日开始大面积影响电力系统,进而波及铁路。
       
       这个晚上,从深圳西开往湖南怀化的N582次列车,行驶至湖南耒阳突然失去电力而刹车,随后,数十辆列车被迫停在铁路线上,作为春运“咽喉”的湖南开始梗阻,京广大动脉危机顿生。
       以下是记者从广铁提供的日志中摘录的部分。
       1月26日凌晨:T15次的自救
       1月26日凌晨3点,由北京西开往广州的T15次列车载着1000多名旅客抵达京广线白马垅车站,此时列车已经晚点运行达10多个小时,备用餐食已经用完,列车严重缺水。列车长曹洋向车站及当地政府发出救援请求。
       白马垅车站是湖南长沙至株洲区间一个不办理客运业务的偏僻四等小站。接到紧急通知后,站长李亲中召集车站仅有的21名职工,列车长曹洋率领18名休班职工,联手展开了一场旅客物资供应自救。
       39名职工班兵分两路,一队人马踩着满地冰碴从车站向车上一桶一桶抬水,保证茶炉、餐车供水;一队人马徒步前往2公里以外的白马垅镇,一步三滑地敲开各个商铺购买食品,往返3次用小板车拉回方便面200箱、饼干800盒、矿泉水200箱,保证了车上旅客的食品、饮用水供应。
       1月27日深夜:L150次的旅客“闹事”
       19:55分,餐车班已经工作了25个小时,没有一个人能停下,要吃饭的旅客太多了。
       20时23分左右,近百名旅客开始涌到餐车,手拿着棍子、凳子向车窗玻璃猛砸。听着餐车班女同志的抽泣,列车长姚史德无力地蹲了下来。失去理智的旅客把姚史德从10号车厢抬到16号车厢,把他的上半身推出窗外,说如果再不给打开列车门,就把他丢下车去。
       姚史德坚持不开门。他被丢到地上,对着旅客大声吼道:“你们不要这样。”
       晚上,15号车厢的一位学生工列车员慑于旅客的恐吓跪地求饶。
       18号车厢学生工列车员打来电话,说旅客要下车栏截火车头。姚史德急忙跑到18号车厢,看到在18车边门口许多旅客围住这名列车员,不停地推搡。
       姚史德一边大叫住手,一边拨开旅客,将学生工列车员护在身后。不知哪位旅客叫了一声“打他啊”,霎时,众多的拳头,踢出的脚落在他身上。
       “快打110。”有好心的旅客提醒。姚史德掏出手机缩在地上,左手护着头,右手迅速按下三个数字,大吼着“警察,快来救我们”,围攻的人群渐渐散去。
       1月29日:“铁盾”火速增援广州
       铁道部公安局紧急调集全国铁路13个公安局534名特警赶赴广州增援,连夜购置增配450套军用卧具、350件大衣、500顶警帽、1800台喇叭、2848卷警戒带、13台宣传车、1012对讲机台、1800个哨子、4200件雨衣、1000支手电筒、1000件反光背心,配发到参战民警,全面打响春运保卫旅客攻坚战。
       1月30日:运输秩序逐步恢复
       铁道部第一批28列支援车底全部到达并上线,第二批支援的车底已有4列安全抵达,其余27列将于31日陆续到达。
       今天,广东省内各大站开行列车125列,当日办理退票7.7万张。
       1月31日:京广南段铁路运输能力基本恢复
       从30日18:00时至31日18:00时,广铁集团开行由广东省内5个大站始发列车161列,运输旅客33.2万人,其中由广州站始发列车80列,运输旅客16.6万人,广州东站始发36列,深圳站19列,深圳西11列,东莞东15列,这标志着京广铁路南段运输能力基本恢复。
       2月1日中午:“老铁盾”倒下了
       连续8天在广州火车站临时候车棚进站口维持秩序的广铁老公安邹本固终于扛不住了。他只和同事说了句“双腿发软,不行了”之后,就倒在了广场的泥水中。
       2月2日:公安民警手挽手站成“人墙”
       随着节前客流高峰的到来,大量旅客又涌向广州站,广州市政府和广铁共同协商,立即分为东、中、西3块扩大火车站中心广场位置安置旅客,从早上7时起对大流花地区实行交通管制,启用琶洲展馆作为临时候车点。为了保证旅客的候车安全,广铁立即增加警力至6200人,公安民警手挽手站成“人墙”,维护旅客秩序。
       2月3日:广州终于见到久违的阳光
       广州今天终于见到了久违的阳光,湖南的降雨降雪也停止了,旅客候车环境有所好转,铁路运输秩序进一步恢复,也有效地缓解了车站候车组织的压力。今天,广铁集团广东地区各主要客运站共开行长途旅客列车191列,共运输旅客45.2万人,其中广州站运输旅客20.9万人。
       2月4日:广东省内开行长途列车208列
       从2月3日18:00至4日18:00,广铁集团广东省内各大站始发长途列车208列,广东省内共发送旅客44.2万人,其中广州站发送旅客21.6万人。
       2月5日:开始发售节后火车票
       广州市春运办、广铁集团联合发表公告:鉴于铁路运行秩序已基本恢复正常,为方便广大旅客节后的出行,广东省内各火车站开始发售节后火车票,预售期为5天。(王启广整理)
       (本组文章摘自《望东方周刊》2008年第8期,作者均为该刊记者)
       反思国家应急体系
       记者:冰雪突袭南中国,但半个多月后才开始全国统一协调的救灾行动,有人认为政府反应迟缓,如何看这个时间差?
       莫纪宏:政府应急反应基本是符合要求的。这次雪灾是50年一遇。政府的反应慢是因为情况变化太快,1月中旬,有些地方还在赞叹瑞雪兆丰年。但并不是说没有教训,比如地方政府没能对大雪成灾有预期,而5个关于自然灾害救助的国家应急专项预案中,又不包括雪灾。
       这次雪灾之所以造成如此大的问题,除了雪灾超出常规外,还包括遇到春运,两者叠加就把消极影响扩大了。目前,不论是国家层面还是地方层面或者是部门的各类应急预案,都只针对特定突发事件,而“复合性突发事件”很容易扩大突发事件所造成的消极影响。尽管是两种以上低级别的突发事件,如果同时发生,可能就会导致预警级别的提高。
       记者:此次雪灾是否可启动国家层面的一级预警响应机制?
       莫纪宏:实事求是地说,此次突发事件的紧急程度,足以启动国家层面的一级预警响应机制。我们目前的预案是分级的,最初我们的考虑是突发事件程度不一,小的事件可在特定区域解决。而国家级预案的启动要涉及两个以上的省份。这样的分类对不对?这次看起来是有问题的。地域上划清楚了,但严重性是容易交叉的。比如,是不是省级应急预案到了一级预警状态,才足以启动国家级四级预警响应机制?这都没说清楚。对于每个能启动预案的主体而言,如何启动预案,存在很大的模糊区域。
       国家级预案,什么时候适用,怎么启动,立法时也不是很有数。所以这次感觉反应慢了,可能有这个原因。
       记者:有一种批评认为,由于地方政府与中央部门出现不同声音,导致民工大量涌入广州站,在救灾中,中央与地方、部门之间的关系非常重要,应怎样协调?
       莫纪宏:广东、浙江鼓励民工留下来过年,是很好的措施。但后来不少人又回去了,这个问题比较复杂。中央与地方启动的应急机制应该协调,否则形成的不是合力,而是斥力。我们现在的行政层级管理体制,下级不行就找上一级。关键问题是,有时候没必要让领导人来。
       记者:目前我们应急的组织机制是怎样的?
       莫纪宏:以部门为主,比如抗震救灾的指挥部设在国家地震局,关键的时候总理去,由他来协调。
       以雪灾为例,涉及范围这么大,谁来管?怎么做?都抓瞎了。假如地震来了,马上就能启动,防震减灾的指挥部就在地震局系统,大家都知道该谁管。而这雪灾归谁管?气象局管吗?谁也不知道。这更证明要有预案。没预案,工作就被动。
       此次发生在南方各省的自然灾害表明,我国现行的以部门为龙头的突发事件应对组织机制存在很大问题。
       记者:从中央到各地,纷纷成立了应急办,它能发挥怎样的作用?
       莫纪宏:实际上,雪灾应该由应急办管,但各级政府下属的专门应急办公室只是一种协调性机构,还不能真正具有统一组织、指挥和协调各种突发事件应对工作。在突发事件应对工作中还存在以部门职能为中心的部门主义倾向,缺少单一的应急指挥组织管理系统。
       我国目前正在推进的“大部制”改革思路,很适合改革现行突发事件应对组织体制的要求。可考虑成立集中统一管理突发事件应对工作的具有大部委性质的“应急管理委员会”(或者“应急部”),克服目前在突发事件应对组织体制领域过于分散,制度化水平低的弊端。(苏永通)
       (摘自2月21日《南方周末》,作者为该报记者。副标题由本刊后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