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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何裕民:中医在“存废之争”中当轩昂应对
作者:佟 彤

《新华月报(天下)》 2007年 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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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裕民教授
       ■上海中医药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中华医学会心身医学主任委员
       ■世界癌症心身康复组织中国总干事
       ■科技部“十一五”国家重点科技支撑项目“亚健
       康”课题组第一负责人
       ■国家医学指导类核心刊物《医学与哲学》副主编
       ■中国自然辩证法研究会医学辩证法专业副主任委员
       ■曾获“上海市劳动模范”、“全国杰出青年中医”、
       “科技创新领军人物”等荣誉称号
       认识何裕民是在十几年前,当年他的一本《走出巫术丛林的中医》曾在中医界一石激浪,这个在当时业绩斐然、已经是学科带头人的新中医,居然严肃而且严密地明确指出了巫术和传统中医间的关系。
       十多年之后,张功耀一篇“告别中医中药”的文章引起了他的注意,是时,何裕民以《医学与哲学》副主编的身份将其见诸杂志,目的是希望以此掀起对中医现状的关注。
       从这个角度看,随之而来的“存废之争”应该是一个难得的中医言说自我的机会。遗憾的是,在这种背景下,中医业内的反应不缺少与世无争的回避,也不缺少义愤填膺的冲动,唯独欠缺自信而冷静的、能够和现代科学平等对话的声音。
       日前结束的“中医问题深层次思考”座谈会上,何裕民以清晰的思路、确凿的证据和与新知同在理论能力,对中医的非科学问题做了理性的辩护。
       1.严格定义为科学的医学没有人性
       佟彤:这次有人提出要“废除中医”,原因是“中医不科学”。而中医给人的印象,无论是诊断方法还是用药确实不像西医学那么严谨。
       何:这个问题话题比较长,首先,科学在近一百年来,在中国是非常时髦的事,其实科学的含义是多样的。首先科学作为一种知识形态,其二,我们讲“科学的”,往往是相对于迷信而言的。
       就知识形态而言,我认为中医是带有历史烙印的传统科学形态。至于中医科学不科学,那是毋庸置疑的,因为中医相对于迷信来说是科学的。就引申出一个更大的问题:怎么来看医学。
       就“狭义的科学”来说,历史上或者目前所遵循的主要是指物理科学,物理科学是严格意义上的科学。它是用还原方法,进行定量分析,然后用数字化表达。从这个含义上来说,我说一句可能很多人都会吃惊的话“现代西方医学都不是科学”。
       这是一个非常著名的科学哲学家说的,他叫库恩,美国人,这是他在50年前就发表的一种议论。他认为医学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基础,是生物科学,他认为生物科学尚够得上科学标准;医学的另一块,更为重要的,也是医学的主体——临床医学,却远远够不上科学的标准。
       我们讲两个例子:一般人看病都喜欢找老医生,不管找老中医还是老西医,因为经验丰富。经验的东西就不是定量化可以表达的,充满着技艺之类的成分,不是科学的问题。真正意义上的科学,比如说IT行业,原子物理,一般来说,30岁左右是最好的年龄段。因为科学是严格遵循还原方法论的,且不断更新,很快很快,医学却恰恰相反。
       第二个证据,近十几年来医学领域兴起了一门新学科:循证医学。就是充分寻求可信的临床证据,因为我们光靠实验室得出来的这些证据,还不足以说明很多问题。循证医学的出现也表明医学主体目前还够不上一门严格意义的科学。
       再如,所有的物理科学,最后表达都是数字公式,比如自由落体定律,可以表达:H等于1/2gt2。但生命科学讲的都是概率、百分比,大概是多少。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即使生物科学也够不上严格意义上的科学。
       再讲第三个含义,医学还是门人学,还是门生活方式。有个离休干部,他患高血压、糖尿病,每次都开同样两种药物。医院有三种号5块钱、15块钱、50块钱,他每次就挂50块钱,同样拿两种药,他说:“5块钱的,医生不听我说、不让我说;15块钱的,让我说、不听我说;50块钱既让我说也听我说,也和我交流。”你说这是科学问题,还是人学问题?所以我个人认为,关于医学科学问题的讨论,或者中医不是科学问题的讨论本身前提就是有点站不住脚的,缺乏一个常识,你想把医学严格定义为科学,那么这门医学肯定是没有人性的。
       2.解剖的边界和生物学的边界不是一回事儿
       佟彤:西医是建立在解剖的基础之上的,人有哪些内脏器官,在什么位置,会怎么怎么样,通过一些仪器都能够检查出来。但是中医说的经络、穴位,感觉很玄虚,到现在没办法证明啊,人们更容易相信看得见的东西。
       何:解剖学上没有发现的现象,不等于客观不存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全国协作对近20万人进行流行性调查,已经表明循经感传是种客观现象。
       上世纪六十年代起,不断有欧美学者用放射性核素等注入穴位,重复发现该放射物质并不沿血管、神经、淋巴管移动,而似乎是沿着中国人所说的“经络”线路循行,这种移行轨道可以用扫描摄影等方式记录下来。
       虽解剖上人们仍无法发现相应的组织结构,但可以重复的事实却表明:在活体身上这些部位确实存在着一种特殊的通道,因为示踪剂在其中移行。可见,解剖学的边界,特别是源自尸体解剖学的边界,和功能状态下生物学实际边界并不完全是一回事。
       3.西医让人明明白白地死,中医让人糊里糊涂地活
       佟彤:此次中医存废之争源于一篇文章,而这篇文章是发表在您作为副主编的《医学与哲学》杂志上的,想没想到会被人拿来做反面文章?
       何:我个人认为,这场争论对中医是个新契机。至少大家可好好理一理,中医究竟有什么价值?
       我个人认为中医是一种实用技术,它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大到比如说肿瘤、心脏病、冠心病、高血压等等,小到一个感冒,很多人都离不开中医药。我临床是看肿瘤的,对肿瘤我很有发言权,以最为凶险的胰腺癌为例,国际一般患者中位生存期4至6个月,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报告,这种癌一年生存率为8%,5年为3%,中位生存期仅2至3月,而我们诊治的上海地区百余位胰腺癌患者中已有近二十位度过了3至5年,这些患者中绝大多数是无法手术,未经过化放疗的,现在绝大多数活得有滋有味。有个领导对此说了句俏皮话:“西医是让人明明白白地死,中医是让人糊里糊涂地活。”
       比如现在时髦的“亚健康”,亚健康的调整我相信很多人会找中药。亚健康是一类状态,至少到目前为止,国内现代医学界对亚健康还是失声的,因为它的体系只有盯住某一个具体器官或结构的异常的研究才有价值,对亚健康的治疗,也许只有维生素之类。中医不然,亚健康状态可以从中医“证”的研究和体质研究中演绎出来,针对个体,时间进行调整,很能改变亚健康状态,这是很有价值的。
       4.任何医学的发展都是告别谬误的过程
       佟彤:您以前写过一本书叫《走出巫术丛林的中医》,提出中医的很多诊法还保留着巫术的痕迹。这次和方舟子的对话中,您也说过:“我刚入门中医的时候,有着和方舟子一样的看法。”从那时到现在的观念转变是怎么获得的?
       何:鲁迅曾经在他的文章里头谈到过,他小时候父亲得病了,中医给他开的方子要用的药引子是一对原配的蟋蟀,这件事情成了人们指责中医的证据。其实这是当时那位医生给自己预留的退路,假如你这个病治不好的话,他可以说你这个药引子找的不对……这种欠缺实证的东西其实是中医的糟粕。但随着这种批评,中医本身也经历了一个去糟粕、留精华的过程。科学发展的过程就是不断告别谬误的过程,这是恩格斯说的,西医也同样。
       就中医从业者而言,怎么大胆地和过去保持一段距离很重要。不要认为古人记载的都是好的,需要经过临床检验。既然,它是种科学,就应该持科学精神、科学态度来对待它,而科学精神中核心的就是质疑、综合与创新。
       5.中医可称是“生态医学”
       佟彤:现在西方医学已经非常发达,在社会生活中占主流,中医还有什么意义?
       何:所有科学探索活动都受制于哲学观念的指导。中国占主导的是自然观点元气论,西方占主导的是原子论。元气论驱使人们注重过程与状态,注重相互关联与互动;而原子论则促使人们注重结构,注重还原,重视细节与构造。中西医学理论解释的最深层次的分野也就在于此。因此,我们看到了中医注重整体的“气”,活体的经络,人与外界的互动,中医叫“天人相应”。而西医却汲汲于细胞、大分子、基因。而现代科学的走向是强调两者的有机互补与结合,特别是新兴的复杂性科学。
       用我的话来归纳,可以这么说,中西医是以“不同的术语,揭示着生物不同阶层系统的不同特征”。尽管中医用的术语粗疏得多,甚至有许多荒谬之处,但你无法否定他的理论价值所在,就像整体层次的“经络”现象,就像是“气”所揭示的整体生命现象。
       中医理论揭示的更多是整体与生态层次的生物问题,认为称中医为“生态医学”,亦无不可。
       就在我来北京参加讨论的当天晚上,电视台采访了又一次获得国家科技大奖的西医肝胆外科权威汤钊猷教授,当主持人问到他对“告别中医”事件看法时,他举了自身两个实例作出回应:一是他曾用针灸亲自治疗了他的儿子、妻子和母亲的阑尾炎,而母亲阑尾炎已并发腹膜炎,他是用针灸加穴位注射抗生素的。第二个例子,他现在每周门诊,复诊许多老患者,不是冲着他“刀开得好”,而是肝癌术后中药调理方开得好而来的,这就是医学大师的胸襟。
       西方医学之父希波克拉底说过一句名言:“要让食物变成你的药物,不要让药物变成你的食物。”那么中医学很多药物,是药食同源的,通过这样的调整,一方面副作用可以减少很多,第二方面老百姓通常说可以治本。
        (摘自3月30日《北京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