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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回味朱家晋
作者:佚名

《新华月报(天下)》 2005年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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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没有资格写朱家这样的一代大家。平生未曾与朱先生有过交往,又因孤陋寡闻, 很晚才开始注意朱先生其人其事:五年前, 朱先生为《北京青年报》撰写了一篇《老住宅的夏天》,曾令笔者十分仰慕,但真正塌下心来拜读朱先生的书,时已2005年,朱先生辞世已经整整两年。翻开《故宫退食录》,透过朱先生那平和的文字, 笔者被带入了国家与民族的一段段不平凡的历史和深邃的文化氛围之中, 禁不住感慨良多……
       从近光楼、介祉堂……到蜗居
       朱家先生是宋代理学大家朱熹的二十五世孙。说到朱先生,就不能不提起朱家那不平凡的家世,不能不说到朱家百余年来的藏书历史。朱先生的高祖朱凤标, 为道光十二年进士,官至太保体仁阁大学士。第二次鸦片战争时期,朱凤标作为积极反侵略的主战派,上书促咸丰皇帝发谕开战。博学的朱凤标在世之时,开启了朱家藏书的历史。近光楼是昔日海淀澄怀园中的一座建筑,朱凤标曾在此居住达十余年,藏书颇丰。第二次鸦片战争时,英法侵略者焚掠北京西郊诸园,朱凤标自己的著述和奏稿以及所藏各种书籍,均与圆明园同烬。所幸当时京城内的朱家旧宅尚存,宅中介祉堂内还存有几种大部头如《图书集成》各种方略和几种则例,《五朝御制诗集》等官书。可悲的是,光绪26年,外强二次占据北京,入城烧杀抢掠,朱家的旧宅亦难逃厄运,介祉堂和里面的藏书一并被焚,至此,朱家先世所藏书籍全部化为烟云。虽历此劫难,但朱家后人并未从此放弃读书与藏书之乐趣。上个世纪初,朱家的父亲朱翼庵先生自英国牛津大学毕业回国后,节衣缩食,朝夕访求,至30余岁时,已藏书万卷,其中不乏罕见的善本汉唐碑帖。而那名为“六唐人斋”的五间书房,更使朱家自幼便能享有“坐拥书城,足恣探讨的幸福”之感。青年时代的朱家还编写了《介祉堂藏书画器物目录》、《欧斋藏碑帖目录》及《六唐人斋藏书录》,使众人得以一窥其先人的文化遗事。后遵父母之命,朱家兄弟四人将家中全部藏品,包括700余种珍贵的碑帖捐赠了国家。在回忆书香往事之时,朱先生这样动情地写道:“春秋佳日,窗明几净,从窗纱透进庭前花草的芬芳和室内书香汇合,花间的蜂喧,使人觉得生意盎然。夏日,庭前蝉声聒耳,浓荫蔽地,檐前垂着斑竹堂帘, 室中则清凉无暑。
       冬日阳光满屋,盆梅,水仙的清香配合书香经久不散……” 晚年的朱家虽不再“坐拥书城”,但仍视读书历史上那辽阔的疆域版图,体会到祖国曾有的强大和多民族和谐统一共存的盛景,同时也为国家在历史上遭受过的侵略和掠夺而痛心。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那是国恨;朱家在东交民巷的旧宅一夜之间化为灰烬,那是家仇。这些在朱先生的心中,都是不能忘记的历史。在他看来,国家这个家和自己的家是不可分的,他所热爱的祖国更是不容分裂的。
       20世纪50年代,西藏地方发生叛乱,帝国主义纷纷以支持西藏独立的名目,企图实施分裂中国的计划。这时,朱家先生利用故宫博物院所藏尚未发表的若干文物,撰写了“故宫所藏明清两代有关西藏的文物”一文,用详尽准确的史料,无可辩驳地说明西藏是中国的固有领土,第一次用文物为维护国家领土完整出具历史证据。1997年,香港回归祖国,朱先生倍感欣喜,曾提笔作画,临摹故宫“冬至一阳图”一幅,表达自己对祖国的深切祝福。一生最大爱好就是登台演戏的朱先生,也未忘记在舞台上表达对未来中华一统的美好祝愿。他在排练昆曲《赐福》时,在“天官”的唱词中特意加上了“愿中华一统,四海升平”这一句。海峡两岸分离多年,国家的珍贵文物和文物工作者们也是多年不得团聚。那一次,朱家终于登上了祖国的宝岛,走进了台北故宫博物院。讲台上,他的一句“我亲爱的故宫博物院的同事们”的开场白,引来台下热烈的掌声。那掌声传递着无言的感动,那一刻,两岸中华儿女的心仿佛有了归属。朱先生心中怀有的那种对国家民族的大爱,怎能不感动台北的同仁?
       永远的故宫人
       虽然朱家被世人称为文博大师,但朱先生生前对自己的评价只是“一位称职的博物馆工作者”。闲暇之时,这位老故宫人对自己一生诸多的经历进行了回顾,编辑成书,名曰《故宫退食录》。书中再现了朱先生在老北京深宅大院中的童年情景,战争岁月的青年时代,每一段文字大都与老北京城的文化和故宫里那丰富的文物史料密不可分。令笔者惊奇的倒是,解放之后的几段苦涩岁月,在朱老的回忆文字中几乎寻无踪影。也许,站在中华历史长卷前,朱先生更愿意用自己有限的文字为读者展示美好吧。谈到生活中的种种经历时,朱先生那语言是幽默生动而不古旧的,令人读来全不费功夫。而说到文物,说到历史,又体现出那样一种严谨认真的治学态度。《故宫退食录》给人留下无尽的回味。
       也看过朱先生生前所拍的不少或风景或静物的摄影作品。其中,有一张题为“泰岱晴岚”的照片,给笔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是朱先生在85 岁那年,攀登泰山之巅,拍下的泰山壮丽景色。朱先生生前曾一直将其挂在故宫角楼自己的办公室里。它抒发的是一位年逾八旬老人的壮志豪情,更令观者体会到什么叫做“大义凛然”。
       说到朱先生,又何以能够漏忘朱家为国捐赠文物珍品的感人故事。笔者曾经不止一次从京城收藏人士的口中听到朱家的名字,“瞧人家朱家,把家里的藏品都捐了!”口气中既透着对朱老的钦佩,也表露出“那是我等不可及的一种境界”的感慨。是啊,朱家两代人先后三次将全部家藏文物珍品逾万件捐赠国家,已成为文物界一段感人的佳话。朱氏所捐藏品,品质之精良,数目之巨大,历史上恐难有先例。是啊,翻开朱家几经劫难的收藏史,对于藏品的聚散之意,相信朱家后人体会尤深。关于收藏,朱先生曾这样说过:“古器物有聚有散,有散有聚。聚是一乐,‘散’而能得其所,亦是一乐。不知诸收藏家以为然否?”朱家捐赠珍贵文物的目的旨在使其所具有的巨大人文价值得以充分的体现并得到妥善的保护,最大限度地发挥其应有的公共职能,为国家和人民服务。当“家藏”变“国宝”之时, 朱先生曾风趣地说:我现在真正是无产阶级了。那种经历风云荡荡人生之后的洒脱,令人高山仰止。
       两年前一个秋日的早晨,朱先生悄然离开了这个世界,告别了他如此热爱并为之奉献了毕生精力的故宫。两年后的秋天里,他故宫的同事们正在紧张地为故宫博物院成立80周年院庆而忙碌着。走进正在修缮之中的故宫,依然可以听到人们谈论着发生在这庞大的“皇家宫苑”内的种种奇闻轶事;太和殿里,依然可以见到那雕刻玲珑、富丽堂皇的龙椅端坐其中。当然,故宫的角楼也依然伫立在那里,只是不知道没有了朱先生的办公室,今天该是怎样一种情景了。那日,为讨得朱先生的遗照,我在故宫的大门外,等到了如约而至的朱先生的小女朱传荣。看着她骑着一辆旧旧的自行车从故宫内飞奔而来,把照片交给我,又迅速地调转车头飞一样离去的背影,我恍惚看到了吴涣为我描述的朱先生当年的身影:是啊! 多少年, 一代文物大师朱家先生不就是骑着一辆普通的自行车,出入那对于他来说像家一样熟悉的故宫吗?那身影,随着时间的流逝, 仿佛变得愈加清晰了, 也愈来愈令人怀念仰慕……
       (9月25日《北京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