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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教论坛]十五游神仙,仙游未曾歇
作者:李喜燕

《中国道教》 2008年 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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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白一生与仙道结下了不解之缘,其立身行事及诗歌创作深受其影响。无论是在蜀中还是在“仗剑去国,辞亲远游”的漫游途中,他都乐于游名山探仙道,并结识了不少有名望的道士,如司马承祯、吴筠、元丹丘、胡紫阳等。李白的诗中多有神仙、紫霞、天宫楼阙、琼阁仙山等仙境的描述,足见李白对道教之倾心和道教对他的深刻影响。
       

       
  一、“家本紫云山,道风未沦落”的仙道因缘
       

       
  唐代皇帝尊老子李耳为始祖,把道教列为三教之首,因此慕道学仙风气在唐时较为流行。李白爱好道教,除了当时社会风气的影响之外,还有一些具体的原因。
       

       
  (一)蜀地仙风
       
  李白出生在具有浓厚神仙思想的环境中。李白的九世祖李暠于河西走廊建立西凉王朝,历时三世,为沮渠蒙逊所灭。隋代末年,天下大乱,李白的六世祖西迁碎叶避难。直到李白的父亲因在西域惹了麻烦,才携带全家迁移到蜀地。因此,李白的祖上一直居于河西地区,与神仙思想浓郁的羌族混居。羌人实施火葬,烈焰升腾之时,人的肉体化为烟雾冉冉上升,人们也就认为灵魂开始脱离躯壳而上升天国,这样也就由抽象的灵魂不灭观念慢慢地形成了神仙思想。羌族一直活动在中国的西部,自河西走廊起,直到关中地区,南下至青海、四川一带,一直延伸到今云南等地。入蜀后,李白全家居住在蜀之西北部绵州昌隆县时,又与羌族地区有着密切的联系。因此可以说,李白从出生起,便与“仙道”结下了不解之缘。
       
  蜀地为道教重要的发源地之一,该地区神仙思想浓郁。东汉末年,张道陵结合当地少数民族的原始宗教信仰,在鹄鸣山创立了天师道。张道陵所设的二十四治,除北邙山一治之外,其余二十三治均在川蜀境内。至魏晋南北朝时,李雄在川蜀地区建立了成汉小朝廷,并得到当地道教组织的支持,道教也就成了此地的国教。
       
  川蜀境内亦多道教名山。紫云山在绵州彰明县西南四十里,峰峦环秀,常有紫云结其上,故得此名。附近的青城山是道教的十大洞天之一:宝仙九室洞天。山上建有一些著名的道宫仙观。当时,青城山建有上皇观,峨眉山修有乾明观,各住有道士百余人。蜀地道教的气氛浓郁,李白生长在这种环境中,一生行事也就铭刻上了地域文化的深刻烙印。
       
  李白年幼时便接受道家文化的熏陶,《上安州裴长史书》曰:少长江汉,五岁诵六甲,十岁观百家,轩辕以来,颇得闻矣。“六甲”是道教的一种典籍。李白早年在大匡山读书时,便开始游名山、求仙道了。李白自云“十五游神仙,仙游未曾歇。”(《感兴八首·之五》)李白作有《访戴天山道士不遇》一诗,诗中流露出了访道不遇的怅惘之情。他还曾往峨眉山游赏。峨眉山为蜀中名山,亦多仙话,李白有《登峨眉山》诗,云:
       
  蜀国多仙山,峨眉邈难匹。周流试登览,绝怪安可悉?青冥倚天开,彩错疑画出。泠然紫霞赏,果得锦囊术。云间吟琼箫,石上弄宝瑟。平生有微尚,欢笑自此毕。烟容如在颜,尘累忽相失。傥逢骑羊子,携手凌白日。
       
  骑羊子为仙人葛由,李白幻想与羌族神仙葛由游于洞天仙境,说明李白此时已有强烈的成仙思想。
       

       
  (二)道友交往
       
  李白结交的道士很多,其中有很多是当时有名望的道士,这些人对激发李白的道教热忱产生了重大的影响。从《李太白全集》、《旧唐书》、《新唐书》中可发现,能让李白投入感情并念念不忘且对其一生构成影响的有司马承祯、元丹丘、吴筠、胡紫阳等道门中人。
       
  开元十三年(725),25岁的李白“仗剑去国,辞亲远游”。就在江陵地区,李白与著名道士司马承祯相遇。司马承祯是茅山上清派的第四代传人,身历高宗、武周、中宗、睿宗、玄宗五朝。武周、中宗时频征不起,睿宗时曾应召赴京,随即辞归。玄宗于开元九年又迎之入京,亲受法箓,玉真公主从之学道。十年,辞归;十五年又征召入京,令其于王屋山自选形胜,置坛室以居,卒赠银青光禄大夫。可见他受恩宠的程度。这位年届八十的老道长一见李白,便夸赞他“有仙道骨,可与神游八极之表”。李白在蜀中已是甚慕仙道,此时受到这位道教界权威人士的赞许,颇为欣喜,更增加了信道的热忱。当即作《大鹏遇希有鸟赋》,文中以大鹏自许,以希有鸟比司马承祯,表示要与他神游八极。《庄子》中大鹏形象所体现的超越世俗的境界,也正是李白一生所追求的。
       
  元丹丘是与李白年龄相仿的蜀中道友。李白见长安人仕无门,乃东游梁宋,多次来往于嵩山,此时元丹丘就在嵩山隐居。他们是志同道合的道友,又是“异姓为天伦”(《颍阳别元丹丘之淮阳》)的兄弟。《题元丹丘颍阳山居》一诗中说到“仙游渡颍水,访隐同元君。忽遗苍生望,独与洪崖群”。有学者据此认为元丹丘亦曾有人世之志,与李白志趣相仿,故而交游甚契。李白现存酬赠元丹丘的诗有十多首,此外还有多篇诗文涉及元丹丘。元丹丘并不是一般的道士,而是一个有神仙风姿的人物。《元丹丘歌》说:“元丹丘,爱神仙,朝饮颖川之清流,暮还篙岑之紫烟,三十六峰常周旋,踢长虹,身骑飞龙耳生风,横河跨海与天通。”李白此时的游仙热情空前高涨。《题元丹丘山居》、《题元丹丘颖阳山居》、《观元丹丘坐巫山屏风》写随道友游仙之感受。《嵩山采菖蒲者》表现汉武帝嵩山遇仙之故事及自己服药延年之遐想。
       
  李白还曾向元丹丘的老师胡紫阳学习道术。按道教的传授来说,陶弘景传王远知,王远知传潘师正,潘师正传司马承祯,司马承祯传李含光,李含光传胡紫阳,可见胡紫阳也是茅山道派的著名人物。开元二十年(732),李白、元丹丘和他的弟弟元演一起访问了湖北随州胡紫阳。对于李白来讲,这是一次别开生面的聚会。所以后来他还对这次聚会记忆犹新,其《忆旧游寄谯郡元参军》诗云:“紫阳之真人,邀我吹玉笙。餐霞楼上动仙乐,嘈然宛似莺凤鸣。”李白《题随州紫阳先生壁》云:“忽耽笙歌乐,颇失轩冕情。终愿惠金液,提携凌太清。”在这里李白请胡紫阳指教道术。从李白《汉东紫阳先生碑铭》“因遇诸真人,受赤丹阳精石景水田,故常吸飞根,吞日魂,密而修之”的记载可知,李白在这里跟他学的是道教的修炼之术。可见李白对道教的信仰进一步发展。
       
  此外,李白入长安之后,还遇到玉真公主和吴筠等人。玉真公主为睿宗之女,玄宗之妹。玉真公主好道,睿宗太极元年(712)即出家人道,法号持盈。有学者曾考证李白、元丹丘和玉真公主三人在青城山时相识,遂成为道友。李白第一次人长安时,便是寄宿在玉真公主别馆。开元二十九年(741)秋冬间,元丹丘奉诏入京,次年即天宝元年受到持盈法师(即玉真公主)赏识,被封为道门威仪,丹丘受李白之托,荐之于玉真公主,然后玉真
       公主又荐之于其兄玄宗皇帝。故魏颖《李翰林集序》载:“白久居峨眉,与丹丘因持盈法师达,白亦因之人翰林。”天宝元年秋,李白奉诏入翰林。吴筠,茅山道派潘师正的弟子,字贞节,华州华阴(今属陕西)人。著有道书《玄纲论》、《神仙可学论》、《心目论》、《形神可固论》等宣扬他的成仙思想。《旧唐书-隐逸传》中记载到:“筠善著述,在剡与越中文士为诗酒之会,所著歌篇,传于京师,玄宗闻其名,遣使征之”。可见他也是当时名极一时的诗人,他的诗作在《全唐文》中有记载。天宝初,李白曾游会稽,与道士吴筠,隐于剡中。李白与吴筠不仅能谈经论道,而且能写诗酬唱,《新唐书》说:“吴筠所善,孔巢父、李白,歌诗略相甲乙云。”
       

       
  二、“朱鸟张炎威,白虎守本宅”的仙道实践
       

       
  李白一生曾两次被授予道箓,这在道教徒中是很罕见的现象。第一次是天宝四年(745)在齐郡历城(今济南)紫极宫请道士高如贵授道箓,后又到安陵(今河北景县东),请道士盖寰为他书写真箓。至是李白已经成为一名正式的道士。李白虽然对道教的理论没有深奥的阐发,也称不上一个严格遵守道教戒律的道徒,但他非常重视成仙的实践,曾经长期从事修行、炼丹、服药活动。
       

       
  (一)养高忘机
       
  道教倡导“清静无为”、“离境坐忘”等养生术,其最基本的要求便是静心寡欲,达到超然物外的境界。李白在出蜀之前常游山访道。他在匡山读书时曾经与隐士东岩子隐居在岷山之阳修炼道术。《上安州裴长史书》云:“昔与逸人东严子,隐于岷山之阳,白巢居数年,不迹城市,养奇禽千计,呼皆就掌取食,了无惊猜……此则白养高忘机,不屈之迹也。”道家人物每隐居于岩壑,与禽兽群。因为道家以为人与禽兽类同,均为大自然中的成员。人与禽兽相亲,合乎自然,顺乎天道。司马承祯提出过修真达性的五个步骤:“一曰斋戒,二曰安处,三曰存思,四曰坐忘,五曰神解。”(《天隐子》)李白的“养高忘机”与道士的斋戒、安处很相近。
       

       
  (二)炼丹服食
       
  人们相信通过服食丹药而成仙的思想由来以久。
       
  唐代从皇帝到士大夫对炼丹服药兴趣颇浓。李白身当其时,又是道教信徒,故亦笃好炼制金丹。李白在金陵时有小童名“丹砂”,这个名字与“金陵子”一样,也当是李白自取的。“丹砂”是炼丹的重要材料。正像范传正所说,李白一家“名之与字咸所取象”,“丹砂”一名也有“取象”之意,这反映了李白已有学习炼制丹药的倾向。他在《赠嵩山焦炼师并序》一诗中,记访著名女道士焦炼师的经过。《序》云:“嵩山有神人焦炼师者,不知何许妇人也。又云:生于齐、梁时,其年貌可称五六十。常胎息绝谷,居少室庐,游行若飞,倏忽万里。世或传其人东海,登蓬莱,竞莫能测其往也。”李白希望成为她的弟子,可惜“尽登三十六峰”,终于未能谋面。钱起曾有诗赠她:“彩云不散烧丹灶,白鹿时藏种玉田。幸入桃源因去世,方期丹诀一延年。”说明焦炼师是长于炼丹的。
       
  李白在与元丹丘嵩山隐居之时就曾炼制过丹药,只是没有成功。从《颖阳别元丹丘之淮阳》诗中可以看出“所共重山丘,所得轻埃尘。精魄渐芜秽,衰老相凭因。我有锦囊诀,可以持君身。当餐黄金药,去为紫阳宾”。离别之前,李白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炼丹的“锦囊诀”献给道友,并前往著名道士胡紫阳处。
       
  李白晚年曾向人愉快地回忆起早年炼丹生涯,《金陵诸贤送权十一序》曰:“吾希风广成,荡漾浮世,素受宝诀,为三十六帝之外臣。……而尝采姹女(汞)于江华,收河车(铅)于清溪,与天水权昭夷,服勤炉之业久矣。”姹女为水银,亦即汞;河车是铅,这是炼丹的基本材料。在《草创大还赠柳官迪》一诗中他还描绘了炼丹的情景:“姹女乘河车,黄金充辕轭。执枢相管辖,摧伏伤羽翮。朱鸟张炎威,白虎守本宅。”朱鸟指火,白虎指石灰。
       

       
  (三)采制仙药
       
  在植物类的仙药之中,据说菖蒲的效果颇佳。《神仙传》载:“嵩山石上菖蒲,一寸九节,服之长生。”《神仙服食灵草菖蒲丸方》据《上清经》曰:“服经十日,能消食;两月,除冷疾;三月,百病痊;而至四年,精神有馀;五年,骨髓充满;六年,颜色光泽,状如童子;七年,发白再黑;八年,齿落重生;九年,皮肤滑腻;十年,面如桃花;十一年,骨轻;十二年,永是真人,长生度世,颜如芙蓉,役使万灵,精邪不近,祸患永消。”李白一直服食菖蒲,《嵩山采菖蒲者》诗曰:“神仙多古貌,双耳下垂肩。篙岳逢汉武,疑是九疑仙。我来采营蒲,服食可延年。言终忽不见,灭影人云烟。喻帝竟莫悟,终归茂陵田。”并叮嘱朋友:“尔去掇仙草,菖蒲花紫茸。岁晚或相访,青天骑白龙。”(《送杨山人归嵩山》)他还曾服食朱实,《天台晓望》诗曰:“攀条采朱实,服药炼金骨。”朱实与菖蒲类同,均为植物类的药物。
       

       
  三、“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的仙道诗境
       

       
  李白从青年时期就常入名山探访仙道,和隐者、道士们一起修炼,谈仙论道,长时期的熏陶,自然也就使李白潜生一种超世的气质,司马承祯说他有“仙风道骨”,贺知章一见他,就称他为“谪仙人”,杜甫也说他有“仙骨”。这种仙人的气质也进入了他的诗歌创作,他的诗歌中体现了仙道之潇洒飘逸的意境。
       
  李白的诗歌充满仙风道气,充满浓重的浪漫主义色彩。李白在追求“道境”的同时,拼命地想象着人倏忽变化成仙、一刹那进入仙界的美妙天地,“仙人”形象成为他超世精神的象征。泰山为五岳之首,在道教中有极为重要的地位。天宝元年李白游泰山,并作《游泰山六首》,其一中曰:“洞门闭石扇,地底兴云雷。登高望蓬瀛,想象金银台。天门一长啸,万里清风来。玉女四五人,飘摇下九垓。含笑引素手,遗我流霞杯。稽首再拜之,自愧非仙才。旷然小宇宙,弃世何悠哉。”在这首诗中,李白想象玉女从金银台降临而给他流霞之杯的场面。“流霞’表示太阳光线的精华。“金银台”指上清金阙帝君的金阙宫。据道书记载,金阙宫“内有清精玉芝流霞之泉。……阙下则有青龙白虎处在,左右天兽巨虬备卫玉阙。玉童玉女各三百人,散香其问,阙上有九层金台。”(《洞真上清青要紫书金根众经》)李白所想象的是,玉女把上清金阙宫门内的流霞泉水打过来交给他。诗中将初升的太阳之光比喻成玉女带来的流霞,玉女们出来的地方有金台,金台下有流霞出来的清泉。李白把这些都想象成很具体的物质存在。《早望海霞边》中说:“一餐宴琼液,五内发金沙,举手何所待,青龙白虎车。”诗人奇特地想象着仙人的生活,并将这种生活具体化,幻想自己已经成为仙人中的一员,早饮琼液,发金沙,乘青龙
       白虎车。
       
  《梦游天姥吟留别》是李白诗歌的代表作,更是他的道诗代表作。天姥山是构成道教“仙都”氛围的重要山峰,司马承祯《天地宫府图》将其列位第十六福地,道教中人认为登上此山可以听到天姥的歌谣之声,姥者,一解为母,即西王母。李白对这样的道教圣地是十分向往的,他在山东寓居之时,曾梦中前往游览天姥山。诗人乘着月光,飞越剡溪,“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很快就看到了天姥山的仙境:“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列缺霹雳,丘峦崩摧,洞天石扉,旬然中开。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他想象加入神仙的行列携手同游:“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在《梦游天姥吟留别》里把人间和天堂仙境结合在一起,意境奇妙虚幻,道教中的天宫楼阙、各类女仙、仙家的侍从和仙境中的日月云彩,都进入了李白的世界。
       
  李白不是把传说中的神仙神秘化,而是将其人格化。《西岳云台歌送丹丘子》一诗中李白对丹丘生的神仙生活的悬想:“明星玉女备洒扫,麻姑搔背指爪轻。我皇手把天地户,丹丘谈天与天语。”诗中居住在华山的天仙为丹丘生洒扫屋宇,掷米成珠的仙人麻姑也为他搔背止痒。李白的诗以老庄天道自然和庄子齐物论思想为指归,也将自然事物人格化,《日出入行》诗曰:“草不谢荣於春风,木不怨落於秋天。谁挥鞭策驱四运,万物兴歇皆自然”。“吾将囊括大块,浩然与溟滓同科。”塑造了一个“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自我形象。葛洪在《抱朴子·登陟》篇中说:“山无大小,皆有神灵。”李白相信万物有灵,《独坐敬亭山》诗曰:“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坐闲。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在他眼里,敬亭山和自己同处大自然中,同样是有灵性的,大山、飞鸟、浮云与诗人自己真正做到“物我齐一”,达到人与物化,物于神游的特殊境地。
       
  李白是盛唐伟大的诗人,他的诗作流传千古。在盛唐那种开化的文化政策下,各种思想相互碰撞。从李白的大量作品来看,道教对他的影响犹为深刻。他在盛唐的时代风潮中,积极的吸收了丰富多彩的道教思想资源,并融入了他的生命实践之中,以其谪仙般的才华,把浪漫主义推向了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