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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暄琐话]随录讲人
作者:冯景元

《杂文月刊(选刊版)》 2007年 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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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是一撇一捺支撑起的,每个生命活着都有支点,只是支点的位置不同,有人在头,有人在脚;有人在肩上,有人在腋下;有人在上半身,有人在下半身。
       小孩子病一次,聪明一回,中年往后病一场,明白世事一场。病是人生的老师。
       人活在天地之间,一半属天,一半属地。举目头上三尺是天,脚下寸步是地,人却都是在病痛来的那一瞬间,才知道天知道地,活明白了自己,其他身体好的时候,不管天高地厚,经常是糊涂的。
       健康的游戏,不在于手里拿到一副好牌,而在于甩掉多余、没用的牌。
       人只有不仅仅是作为人的活体存在的时候,才是完美和强健的。世界上没有任何欢乐不伴随忧虑,没有任何平和不连着纠纷,没有任何爱情不埋下猜忌,没有任何安宁不隐伏恐惧,没有任何光明不留下阴影,没有任何满足不带有缺陷。
       生之河流,走向一样,水岸不同:有的上下起伏,中间拐弯;有的左平右狭,前窄后宽;有的起步跌宕,先急后缓;有的始终柔弱,缓步悠长;有的先清后浊,中途变身;有的风雨裂岸,遭障转向;有的水苦涩,有的水酸咸,还有的有情殇,有的有财殇,只是没有从头到尾都平直,都通畅,都达顺的。
       从自然人变成社会人,与外界有接触的身体六种器官,经常反作用:口、手、足在控制下,人却往往控制不了,口去读书的学会说脏话,手去助人的却害了人,本想往上走的变成向下滑;眼、耳、鼻,人控制不了,不愿看到的事情也得看,不愿听到的声音也得听,不愿闻到的气味也得闻,人却能活在对它们的严肃控制之中。
       想活得随意些,就只能活得平凡些;想活得辉煌些,就只能活得痛苦些;想活得长久些,就只能活得简单些。没有上上活法,适合自己,就是最好的。
       要脸,演正戏,少部分人光顾;不要脸,演八卦,十万人看你。没有双赢。
       任何人都有三个自己:骨子里的,表现出来的,和别人眼睛里的。第一个是最难的,第二是最假的,第三个是最累的。
       人的思想,决定人的身体;人的内里,决定人各有其味。
       生活里,有三个问题令人关注:一是吸引人吗?二是令人愉快吗?三是知道自己的所在地位吗?能经常想第一个问题的,是女人;能经常想第三个问题的,是男人;盲目徘徊在第二个问题里的,男女一样多。
       生命是排着队来的,总是,头一个出生于地,第二个出生于天,出生于地的往上长,出生于天的要落地,光在地上走的没灵气,光在天上行的没血气,所以圣经上说,先有血气的后有灵气,先有灵气的后有血气,这就是人。
       世上很多人都适用这句话:远看像什么似的,近看什么都不是。
       比海洋更大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大的是人心,人活着只有冥悟出心眼,即心灵的眼睛,才能看到肉体眼睛看不到的东西。
       生存这一事实本身,就和“强”字分不开,活着就意味着“健”在。
       所谓生命就是一种力量,它时刻都在征服着周围的一切,包括自身的菌、病、欲、兽。
       只有标明地位、身份不同的象棋,才有求和一说。所有棋子都一样,取道天象的围棋,从来有输赢,哪怕只有四分之一子。
       只有向前看才能生活,只有向后看才懂生活。
       光往上看,发飘,光朝下瞅,腿沉,不往上看不往下看,又找不准自己的位置,人生最不好把握的就是视力。
       父亲告诉我:无论倾听到什么,获悉到什么,都应该记住这是凡界,要使一把大于手,一抱大于臂,一步远于自己腿所能及,不借助什么,是不可能的。
       人的伟大和光荣的杰作,就是知道如何恰如其分地生活。
       确切的人生是:保持一种适宜状态。
       不要被最字累,最好永远是好的敌人。
       所有的第一都应感谢第二,正是有了第二才使第一变得真实可靠。
       [兰小英荐自《广州日报》2007年3月12日/庞彦图]
       人生好比住店
       平白君引丰子恺先生《车厢社会》中语,说人生好比乘车,很是贴切:
       有的早上早下,
       有的迟上迟下,
       有的早上迟下,
       有的迟上早下。
       上了车纷争座位,
       下了车各自回家。
       在车厢中留心保管你的车票,
       下车时把车票原物还他。
       丰文写于1935年,一花甲有余了。但我相信再过一花甲,世事也仍然如是。这是说所有的人都在同一个大车厢上了。果然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大车厢。这是以宇航员的眼光看地球的。
       我从中国古人说的“人生如寄”,把人生天地间,想象为住店,其实也近似李白所谓“天地者万物之逆旅”,而李白也是居高鸟瞰的。我却还是站在地面上,且如小农经济的眼界,看各样人的人生之不同,只不过是“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所住的店不同而已。
       有人一辈子住的是“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那样的环境,写进诗里的很不错,但还难免有“屋漏偏逢连夜雨”,“全家都在风声里”的一面,一个“窗破鼠窥灯”就够消受了,若再碰上十字坡式的黑店,白天黑夜都要提防有人闯进来勒索,直至逼出人命。
       这怕是李顺大造起新屋前之所难免。
       陈奂生进城就住有沙发的店了。现在许多旅店,以前多是招待所,也分三六九等。
       最普通的招待所,没有隐私,服务员随时有权破门而入,更不用说夜里来查房了。还有的文明一些,只在门上设一小窗孔,就无须哐哐地砸门了。服务员除了给你送开水,还关心你的安全和身心健康,多么令人感激呀!
       有人一辈子就住普通招待所。有人随着岁月流转而不断由大通铺而三人间或单间而套房,此之谓升迁。
       有人长期住“小招待所”,从计划经济转轨向市场经济以后,它就改名叫什么宾馆、别墅,或仍如过去叫什么园,庭院深深深几许,或叫花园而无园叫广场而无场,摩天矗立于闹市之中。
       有人从鸡毛小店住进朱门“王府大酒店”。
       有人住过总统套房尔后又腾出让给别人。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小小悦来店,迎送南来北往的客。
       小店有小店的规矩,大店有大店的章程。小店住住罢了,要你自己解决吃饭问题。大酒店则不然,服务周到,吃喝玩乐一条龙,且不断完善,加上各种时髦服务。
       但很少见有一旅客或一家旅客长期在一个店、一个房间几十年如一日地住下去。
       人生只有一次,不知道有几个人当他晚年回首往事,历数他住过的旅店时,能够为他曾经用店里的枕巾擦鞋,为他长期拖欠了巨额宿费,为他粗鲁地侮辱邻居或向窗外吐痰,乃至为他用公款嫖娼而脸红,而悔恨?
       有多少人生旅途中的旅客,就有多少不同的人生,而无一例外的是,最后谁也不能不离开旅店:退房。
       然后,后来的客又住进来了,一切周而复始。
       有些客走了,人们还有时念叨他。还有一些,则谁提起来都会骂上几句。然后,时过境迁,终于都被忘却了,一切化为旅店流水账上的一个数字:多少“人次”。
       [冯国伟荐自《阅读与鉴赏(高中)》2006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