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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浊扬清]关于调侃的识辨
作者:毛志成

《杂文月刊(选刊版)》 2007年 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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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调侃成习、成风,可能是中国独有的现象。为此,很值得研究。从某种意义上说,舍此便无足以了解很多很多的中国之事。
       什么是调侃?
       调侃的表层特征,就是喜欢说些有滑稽意味、冷嘲意味、尖刻意味或吹牛意味的话,而且又常常有喋喋不休、唠唠叨叨模样。当年有“十亿人民九亿侃,还有一亿在发展”之讽,足见“侃”是一种世风、甚而是一种国风。
       但调侃的深层特征,人们尚未入实地认识。我的看法是:
       调侃有时是软骨的正义,是佯作裸体的坦诚,是浊化了的透彻,是松松垮垮的善良。
       但它毕竟是正义、是坦诚、是透彻、是善良。
       正义而不疾呼,坦诚而不直言,透彻而不道破,善良而不勇敢,是畏于时、慑于势所致。至少,当年就是如此。当年时如洪水,势如猛兽,趋时者往往堂堂皇皇助纣为虐,附势者往往公开地表演卑琐,到处是辉煌的愚昧,举目是神圣的迂腐。那时,于高压的薄弱处,于坚冰的缝隙中,弯弯曲曲、战战兢兢、带血带泪地滋生出几根调侃的青藤,伸展出几片幽默的绿叶,绽开出几朵戏谑的小花,至少能在空气中弥漫起一种半真半假的春意。只要在坚冰中偷割出一种断裂,在寒风中暗播着一种宣言,就预示着严冬不会太久!
       在这种情况下,调侃真有它的可爱处。
       但是调侃的可爱度毕竟是有限的,这是因为:调侃也同时是正义的软骨化,坦诚的懦弱化,透彻的浑浊化,善良的卑怯化。这就使它必将陷入不可摆脱的错觉——以为一切正义都必须在爬行中胆怯地前行,一切坦诚都是公开地裸出丑陋,一切深沉都是将浅薄搅成浑浊,一切善良都只是狡黠地逃避丑恶。不过,它毕竟还有一颗趋善的心。尽管调侃的美是弱者的美,是卑贱的美,是呻吟的美,但有别于各式各样的丑恶,如有别于弱者的趋炎附势,有别于卑贱者的卖身求荣。
       而且,调侃有时也是一种才气,包括认知的才气和表现的才气。无论表现为口头语言还是表现为书面语言,有时都可能有某些可观处。至少,要比赤裸裸的粗野行为或粗野语言在品位上显得高些。
       调侃若是变成一种威风,它的美学标格也随即蜕化、消失。调侃的类别中确有一种恶性调侃,它的丑恶之处往往在于:它由嘲讽伪神圣、伪严肃、伪正经转向了嘲讽各种果真神圣的事物,果真严肃的事物,果真正经的事物。它的调侃内容由怯生生地戏弄丑恶转向了大咧咧地凌辱美好,它的调侃方式也由借调侃以言志而变成了为调侃而调侃。
       世界变成了“正经一元化”、“严肃一元化”的板结世界固然不成,会使任何有生命力的真理和美学被憋死。但世界变成了“调侃一元化”、“戏谑一元化”的混沌空间也不成,会使任何有脊柱的精神和文化蜕化成苔藓和杂草。
       无论如何,当社会道德达标、思想正派、语言健康时,高品位的幽默必将活跃;而低品位的调侃则必将大大减弱,甚而消亡。
       这正是我们的期盼。
       [姜晓岚荐自《解放日报》2007年3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