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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眼观人]柳丝长玉骢难系
作者:王 晖

《杂文月刊(选刊版)》 2007年 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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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伴随寒流而来的连日冷雨过后,天光重开,日色分外明媚,气温亦升高些许,竟酿出一个“小阳春”天气来。
       时逢周末,小女在家岑寂难耐,嚷着要外出,遂带她赴城南包河公园游玩。毕竟节气已逾“大雪”,园内一派萧瑟景象:盈池枯荷,早就莲房瘪裂,残蓬垂倚;塘畔乌桕,梢端仅残留数粒惨白桕籽;道旁水杉满树锈黄;园角美人蕉丛丛萎蔫……惟有包河环岸那一株株垂柳,依然柔条轻飏,婆娑多姿,在西风中漾着生机盎然的绿浪。
       柳,又名垂杨、水柳、吊柳、青丝柳,是原产我国的古老树种之一。从初春点点鹅黄新绽,到寒冬片片翠绿尽落,柳叶在枝头保存时间极长。读古诗,吟咏柳树四季秀逸的诗句很多。因此,稍具生活与文化常识者,对深秋垂杨依然绿丝袅娜的特性应当不会陌生。
       以柳来寓意离愁别恨,更是古文人常用修辞手法。在《西厢记》第四本第三折《哭宴》里,崔莺莺唱有一段优美情深的曲词——
       [正宫][端正好]?摇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滚绣球]?摇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柳丝长玉骢难系,恨不倩疏林挂住斜晖。马儿迍迍的行,车儿快快的随,却告了相思回避,破题儿又早别离。听得一声去也松了金钏,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此恨谁知!
       这“柳丝长玉骢难系”,便是借柳起兴,诉离赋愁的名句。可上世纪60年代初,宝重传统文艺的康生却颇为自得地说,由校勘《西厢记》悟出“柳丝长玉骢难系”的不通,“西风紧”的时节如何还能有绿色垂杨。过去搞《西厢记》的人都没有指出这一点,可见权威之不足信。
       注重生活体验,原是文艺家苦炼修仙不可或缺的步骤。延安文艺座谈会后,强调生活实践与观察,更成了内地无产阶级文艺工作者的行为准臬。孰料一位缱绻文艺且长期执掌意识形态领域的显宦,竟吐出这般悖逆常识之言!难怪北大名教授游国恩先生闻听康生这一创见后,不无揶揄地语人曰:“如果他的住处没有垂杨,那就请他秋天到燕东园来看一看。”
       公允地说,撇开政治功过不论,仅以日常休闲喜好观之,康生实在很富书卷气,嗜爱绘画、练书法、观赏戏曲,溺情古籍校勘、注释,醉心收藏并欣赏艺术古玩,在在俱显文人习性。其实,学海无涯,谁无谬误?口无遮拦地漫夸文化研究心得的康生,令人生厌处不只在持论浅陋,尚扬扬自得,更多还在其“推翻历史三千载,自铸雄奇瑰丽词”时流露的惟我独尊意识。这种粗暴而专断的观念一旦在高层文化管理者思维中坐胎,于文艺繁荣、学术昌明无疑是有害的。可一袭乌纱罩顶,便自认为无所不晓,时时处处显摆出教头模样,又恰是身居要津而不谙谦和者的通病。
       好在如同“西风紧”却并不妨碍秋柳“叶叶含烟树树垂”一般,“柳丝长玉骢难系”状摹离愁的经典魅力,也终不会因康生否定便失却纤毫。做学问是一项艰苦细致工作,立论新颖固令人一新耳目,小心求证更务须详实周全。论及书虫资质,许地山执言需具备五项条件:身体健康,家道丰裕,事业清闲,志趣淡泊,宿慧超越。既思官场位尊一品,复愿文坛风流千古的康生,志趣从未淡泊,事业自断难清闲,以至仓促下结论前,竟没能拨冗略作考察,于世间徒遗下一段笑柄。
       [闲话荐自《新民晚报》2007年2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