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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教论坛]明清闽台地区雷海青信仰兴盛探微
作者:潘荣阳

《中国道教》 2006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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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海青,俗称田都元帅、田公元帅、相公爷等,天宝年间,唐明皇“命天下梨园祀之”,其信仰现象出现较早。但是从目前调查情况看,明清时期雷海青成为闽台等地信仰广泛的特殊神灵,其信仰状况相当兴盛:一方面被闽台戏业艺人奉为祖师爷和保护神;另一方面随着闽戏的传播和闽人的外移,被民众广泛接受而成为闽台民间信仰的一尊重要神祇。
       
  据《中国戏曲志·福建卷》载:闽剧、莆仙戏、梨园戏、四平戏、闽西汉剧、潮剧等均以雷海青为戏神。清人汪鹏对雷海青做了相应的考证,认为:“习梨园者,共构相公庙,自闽人始”,“伶人祖之亦未谬”。其中,福建南安坑口宫和莆田瑞云祖庙以祀奉戏神雷海青而闻名海内外。据南安坑口宫管委会董事黄廷琪介绍,坑口宫始建于北宋,并有雷海青墓——相公墓,分灵到台湾的有200多座宫庙,闽南有800多座。笔者愚见,从目前坑口宫及其附近所有的史迹来看,“始建于北宋”一说似乎还有待于进一步考证,而庙前的“相公墓”确实存在,为“万历庚子年(1600)”重修。可以说明,万历年间当地民众对信仰雷海青有了新的认识,重修了祖墓。莆田瑞云祖庙的发展历程则完全是在明清年代:明洪武十二年(1379)莆田戏班集资立庙(瑞云祖庙)祀雷海青为戏神;明万历三年(1575),当地村民及戏班共同筹资予以重建;清康熙五十二年(1713)进一步扩建,同治癸亥年(1863)进行一次大规模的重建;民国二十八年(1939),戏业艺人倡议重修。明清以来,随着闽台社会形势的变化,坑口宫和瑞云祖庙日益成为闽台戏业艺人心中的圣地,也是民间信仰的祖地,其二者作为戏神信仰的中心地位日益突出。台湾方面,以歌仔戏为首的台湾戏业艺人祀田都元帅为戏神。随着闽人的渡台,闽戏剧及戏业习俗相应地传入台湾。田都元帅为台湾主要戏神之一,尤其南管派及北管西皮派信奉田都元帅雷海青。据嘉义市田都府委员会顾问罗永利先生介绍:“在台湾供奉田都元帅的信众甚多,最常见的一般都是随着戏班到处游走演出,所以被尊称为戏神。”南管戏业艺人极为重视6月11日田都元帅的例祭日,每年都要举行盛大的庆典,并请野台戏演出,为其祝寿,南管艺人及布袋戏班都进行隆重的祭祀活动。台湾的歌仔戏兴起于民国初年,起源于宜兰民间山歌的歌仔调,它的乐器脱胎于平剧,但歌仔戏戏班的规矩和禁忌大致与北管的西皮相类似,故供奉的戏神是田都元帅。四平戏来自潮州,曲调为北管西皮派,以“凤”为班名,如复兴凤、小龙凤等,其剧团亦供奉田都元帅为戏神。因为田都元帅又为音乐神,所以台湾的艺妲多信仰,以便祈求才艺精湛,台北市大稻埕的艺妲,每年8月23日祭祀此神。当天大约有一百名艺妲,以大稻埕为中心,在附近搭祭坛,举行盛大的祭典,一连演戏三天。
       
  通常说来,一个神祇受信仰广泛与否,与其铺境宫庙多寡息息相关。一般一个铺境至少有一座宫庙。所以说,铺境大,宫庙多,信仰范围则广,信仰者必多。闽省中,“兴、泉等处皆有唐乐工雷海青庙,在兴化者,俗称元帅庙”,“在泉州者,俗称相公庙”。这是对祀雷海青为神祇的庙宇通称的记载。兹以所见明清闽台始建或重修祀雷海青的宫庙部分整理如下(见附表)
       
  
       
  从附表内容不难看出,明清以来雷海青“异军突起”,成为海峡两岸民间信仰的重要神祇之一,其信仰极为兴盛。有鉴于此,愚以为,明清闽台信仰雷海青的盛况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进行考察:
       
  (一)雷海青生前的忠烈之举符合传统伦理道德的标准,而统治阶级的加封和文学作品的颂扬对明清闽台信仰雷海青更是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从闽台信仰诸神的德行来看,都离不开忠、孝、仁、义等,神灵的人格越是高尚,受敬仰程度必然是越高。同样,雷海青的神化亦脱离不了传统伦理道德的审视,与他生前的德行是直接联系的。安史之乱间,雷海青被安禄山俘虏后,同其他梨园弟子“相对泣下”,继而“西向恸哭”,“以琵琶掷安禄山”(11),表示不屈和反抗,体现“忠”“义”的高尚品格。然而,他的忠烈举动只能招来杀身之祸。《明皇杂录》称:“逆党乃缚海青,于戏马殿支解,以示众。”雷海青的忠义之举及带来的不幸,使其由人向神转化中更能得到社会的认可,民众是愿意供以香火的。清人有云:“以海青之忠,庙食固宜”。(12)这与当时抗拒安禄山而阵亡的许远张巡两将军受到后人崇拜信仰是一样的,民众敬仰他们忠烈的高尚德行。
       
  雷海青的忠烈之举体现了中华民族的气节,符合传统的伦理道德,从心理上征服了广大民众,加上梨园弟子不遗余力的宣扬传颂,使得田都元帅在闽台民间形成一个独特的信仰领域。
       
  雷海青的信仰范围能够由一行一业,一个区域发展到整个闽台社会,决非偶然。除了他自身的一些因素外,还需要外部力量的推动,其中封建统治者的封号和文人的颂扬起了积极的促进作用。安史之乱结束后,唐玄宗返回长安,为了表达对死难梨园弟子的哀悼,封雷海青为梨园总管。(13)唐肃宗在位时,又追封雷海青为太常寺卿,宋高宗又封为大元帅。(14)随着雷海青官阶的升级,其神格也就相应提高,民众眼里的田都元帅就是一个法力无边、无所不能的神灵。尤其是明清文人,通过各类文学作品对雷海青德行的颂扬,使其身份越加显贵。洪昇的《长生殿》、屠龙的《彩毫记》、褚人穫的《隋唐演义》、蔡郕的《唐史演义》皆对雷海青其人其事宣扬颂赞。更有诗称:“胡儿鼙鼓乱中原,献媚多众将相门。独有伶官名足传,欲歼贼帅死何言。渐离击筑功堪并,子幼弹筝殁共恩。省字为田雷变姓,灵魂或说报忠魂。”(15)近人苏太山有诗称:“故国心伤雨后铃,宫槐叶落不堪听。抵今豪士知多少,却忆当年雷海青。(16)”所有的这些,在闽台民众中产生了巨大的震慑力和感召力,对民间信仰的广泛传播无疑起了极大的推动作用。
       
  (二)随着明清社会环境的变化,闽台民众对雷海青的种种传说极大地满足了海峡两岸人民的生活需要。
       
  民间的造神活动是按照民众的意愿和需要进行的,并随现实生活的需要进行再创造。雷海青,广为人知的是有精湛的乐艺以及受人敬仰的忠烈之举。但是,封建社会晚期的闽台形势复杂,外敌入侵,家族械斗,社会动荡不安,而且“山高皇帝远”,民瘼乏人关心,劳苦民众从心理上渴求有保境安民的保护神。正是民众现实生活的需要,赋予了雷海青的另一“神职”——保境安民。于是,民间便为其蒙上神话色彩,称其是法力无边、为民除害的保护神。如,“玄宗蒙难时,其亡魂显灵拯救之”(17),“能显威御寇”(18),“如何当时雷供奉,统领天兵易姓田”(19)。配上封号,“田都元帅”之称谓便传开了。而在台湾,还附上更为神奇的色彩,说他在显灵救唐明皇时空中烟雾将其“雷”字“雨”部遮住,只剩下“田”部,故曰田都元帅。(20)这些说法皆体现了闽台人民祈求抗击强暴,过上和平安定生活的共同愿望。
       
  闽台地处中华大陆的边缘地带,环境恶劣,气候多变,各种传染病时常发生,其中免疫力较差的婴孩可能染上疾病,儿科不甚发达的当时,婴孩能否度过病难尚难预料。“天无绝人之路”信念的支配下,闽台民众将雷海青视为精神支柱和依托,祈求他医治婴孩疾病,保佑婴孩平安长大。遂此,闽台民间便有“婴孩生疮毒,祈祷屡效”(21),“凡婴孩疮,辄祷之”(22)等现象。台湾则由于雷海青神像带着一副天真无邪童子笑容,民间便认为其对于医治小孩的病很灵验。(23)田都元帅雷海青作为闽台婴孩的保护神便形成了。
       

       
  (三)雷海青信仰适合闽台族群社会变迁的需要。
       
  族神的崇拜信仰是每个民族都需要的,完全是出于对祖先的敬仰和爱戴,同时希望通过信仰活动使祖先神灵能够保护家族的安全和利益,这一点在重视家族势力的闽台家族社会尤为重要。由于族姓缘故,为增强家族凝聚力,畲族人民把雷海青列为信奉对象,且为增添家族的自信心和荣耀感,使雷海青形象更为光辉,神位较为显赫,又增加种种传说,称其为“探花府九天风火院田公元帅”,“戏祖宗”,“戏状元”,将雷海青视为民族神灵。为维护地缘关系,闽台家族社会中,出现了同一祖籍的人崇拜同一类神明的现象,并以此为号召,来团结同一祖籍的移民。(24)正如史载,“祠庙之设,所以崇德报功也。天神、地祇、人鬼,凡有功德于民者祠焉。聚其精神而使之凭依,即以聚人而使之敬畏”,(25)一语道出民间信仰中祠庙的功能。雷海青信仰适合闽台族群社会变迁的需要,逐渐成为闽台民间信仰的重要神祇之一。
       
  综上所述,在古代行业精神、民间信仰功利主义和传统伦理三者相互作用下,闽台民众,尤其是戏业艺人,根据生活的需要,赋予了雷海青更多的职能,又广造庙宇,进行崇拜,以期祈福禳灾。这便是明清闽台雷海青信仰兴盛的一般原因。
       

       
  注:
       
  ①{11}{13}《莆仙小纪》,任半塘《唐戏弄》,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第1140页。
       
  ②{12}汪鹏《袖海篇》,俞樾《茶香室丛钞》五,《田都元帅》。
       
  ③罗永利《台湾田公信仰源于福建》, 叶明生主编《福建戏曲行业信仰研究》(未刊本),第12页。
       
  ④刘还月《台湾岁时小百科》上册,台北台原出版社1989年,第392页。
       
  ⑤高贤治《现存万华被遗忘的北管戏神——西秦王爷及田都元帅》,《台湾风物》第38卷第3期,1988年9月。
       
  ⑥{23}铃木清一郎《台湾旧惯习俗信仰》,台北众文图书股份有限公司1989年。
       
  ⑦{22}光绪·施鸿保《闽杂记》卷5《雷海青》。
       
  ⑧本表依据杨天厚、林丽宽《金门寺庙巡礼》(稻田出版有限公司1998年),林胜利、李辉良主编《戏神雷海青信仰研究》(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2年)等著作整理而成。
       
  ⑨唐·姚汝能《安禄山事迹》下册。
       
  ⑩唐·郑处海《明皇杂录·补遗》。
       
  {14}{21}道光·《厦门志》卷2“祠庙”。
       
  {15}何醌士《雷海青琵琶》,《闽百三十人诗存》卷7。
       
  {16}刘念兹《南戏新证》,中华书局1986,第323页。
       
  {17}{20}吴瀛涛《台湾民俗》,台北众文图书股份公司1987年11月。
       
  {18}乾隆·《仙游县志》卷4“坛庙”。
       
  {19}郑丽生《福州风土诗·元帅诞》。
       
  {24}石奕龙《闽台民间信仰的共同之处》,福建省炎黄文化研究会编《同祖同根,源远流长》,海峡文艺出版社1993年,第362页。
       
  {25}《晋江县志》卷十六“祠庙志”。
       

       
  (作者单位:福建师范大学社会历史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