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到繁體中文

您的位置 : 首页 > 报刊   

[道教论坛]张三丰云游诗浅论
作者:肖 杰

《中国道教》 2003年 第01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在中国道教史上,张三丰是明清时期道教中最有影响的人物,他上承陈抟、陈致虚丹法,著《金丹直指》、《金丹秘诀》、《无根树》、《大道歌》、《大道论》、《玄机直讲》等丹经道籍,遂开三丰一派。李西月编《张三丰先生全集》中,称之为“隐仙派”、“隐派”、“犹龙派”,并将其师承追溯于老子的弟子文始先生——关令尹喜。据白云观1926年抄本《诸真宗派总簿》所载,至清末时奉张三丰为祖师的道派就有17个之多。其中武当一脉尤以内家拳术誉名海内外,享有很高的威望。
       
  张三丰是一个极富传奇色彩的人物。有关他的生平,史书及诸多研究著作论文已多有记述,兹不赘言,总之,他是一个内炼有成,寒暑不侵,精通预言,神行千里的高道。他聪慧过人,学识甚高,擅诗书,善嬉谐,谈笑自若,洒脱不羁,颇具神仙风度,足使世人歆羡,乃至将他神化。
       
  不过,张三丰之所以出名,还与明室的访求及张三丰高蹈隐逸的行径有密切关系。他因隐而显,因显愈隐,表现了一种洒脱高洁的隐仙风范。从明初起,张三丰便受到明朝诸帝的钦重。太祖朱元璋曾三次下诏访求张三丰,而终不得遇。成祖亦遣使屡访,“遍历荒缴,积数年不遇”,乃命工部侍郎等督丁夫30余万人,大造武当山宫观,赐武当名“太和太岳山”,敕命正一道士孙碧云为住持,预候张三丰,竟然使张三丰“此山异日必大兴”的预言应验。
       
  朝廷多次征召,张三丰终不趋附,这使他声望倍增。而其行踪存亡,终未可知,这愈发增添其神秘的色彩。考张三丰一生,云游天下,寻仙访道,遍历四海名胜,为后世留下了为数不少的云游感兴之作。三丰标榜隐逸,以云游为乐事,他写下的众多云游诗,无不凸显出一个遗世洒脱的方外高士的鲜明形象。此类诗作大多集中在李西月编《张三丰先生全集》中,其凡例称《云水前集》为张三丰在世时所作;《云水后集》系度汪锡龄时作,出于清代,当为后人补缀。今主要以《云水前集》所载为例,对其云游诗中所反映的思想旨趣作一简要论析。
       
  张三丰一生修道,随缘度人的历史,实即其云游天下的过程。其诗《中州纪行》曰:“中州南北遍寻真,到处高歌吊古文。”《河东诗》云:“三年步履遍河东,戴月披星两袖风。”《关中旅寺有怀》云:“抛别家山处处游,塞去关月几经秋。”《吴月吟》云:“大江南北任浮沉,遍游苏杭道倚深。”由上举各句来看,大江南北,西蜀吴越,都留下了三丰云游的足迹。
       
  作为一个志慕仙道的方外之人,在张三丰看来,抛却俗务,了断尘缘,方为其修道之必要前提。如他自己所说,“此身长放水云间,齐鲁遨游兴自闲”,方落得个逍遥自在。张三丰的很多云游诗皆抒发了这样一种淡泊隐逸的道人幽趣。如《甲子秋游燕京作》:“不愿登黄金台,我只愿饮黄花杯。醉里昏昏忘天地,古今名利总尘埃。休驰聘,且徘徊,早将壮岁尘缘了,五岳三山归去来。”如《中州纪行》所言,“滚滚烟飞卿相宅,茫茫落日帝王坟,身如断梗如流水,臂负瑶琴带夕曛”,志当断绝俗念,摒弃尘缘,不以世务萦怀,不为物欲所牵累,盘桓于五岳三山,超然放达的心态在此纤尘皆现。又如《上曲》:“疏柳苍黄尽夕曛,悠悠□水净尘氛。芒鞋独上尧峰顶,西望常山只白云。”夕阳西下,疏柳轻盈,默默流淌的水,更加衬托出日暮时分的静谧。三丰脚著芒鞋,兴致悠然的登上峰顶。放眼西望,只见悠悠白云,略加裁剪,便营造出一种澄静清寂、玄虚旷荡的意境,体现出作者静心除欲后所达到的心灵的虚明恬静、玄远超拔的精神境界。
       
  作为修行高道,无疑,张三丰会要求自我心灵时刻保持和道相通的状态,即与道合体、与道同一,也即保持着内心世界的空灵状态。故他的诸多云游诗,都通过具体的形象来抒写一种空廓、清虚、明净的道人心胸。如《嵩岳》诗句曰:“石上弹琴思缥缈,云中飞鹤舞翩翩。”此段是以宁静的场景状写其幽深的思绪。又如《登岳阳楼用杜韵》曰:“欲上君山顶,飞吟到北楼。一湖南北限,千里水云浮。沙外几行雁,天边数点舟。江河□蓄处,广大不奔流。”作者来到岳阳楼,纵目极望,千里水光云影尽收眼底,展现出一种分外开阔的气势。而犹为精妙的是“沙外几行雁,天边数点舟”,寥寥数字,就点染出一幅中国传统水墨画,疏朗、清淡。
       
  再如《扶风明月山中有清风洞过而口占》曰:“明月山头玩明风,清风洞口坐清风。吟风啸月吾将老,对月听风响未终。”明月、清风本来就是很有空灵意味的具象,作者玩明月,坐清风,吟风啸月,更可见其内心的悠闲与空灵。他将自我融化在自然之中,达到了一种心的虚静和感灵通物的和谐状态,以至于无心而合道了。
       
  一切诗歌在本质上都是抒情的,都是心灵世界的映现,张三丰的诗歌也不例外,作为一个道教中人,他的诗歌也就成了表达他修道、得道、崇道、弘道的宗教追求的一种形式。在他的云游诗中,这样的诗也为数不少。如《悠悠歌北岳作》曰:“悠悠歌,悠悠歌,四十八岁空消磨,人生寿命能几何!株守恒山十六载,燕赵往来成逝波。倒不如携琴剑,整笠蓑,东走蓬莱唱道歌。”此诗虽是勉励自己东去寻仙,求得大道,但亦何尝不是提醒世人认识尘世的苦短与空幻,勉励世人踏上修道之正途呢?
       
  又如《出终南山二首》曰:“生平好善访仙翁,十万黄金撒手空。深谢至人传妙诀,出山寻侣助元功。”不惜重金,寻仙访道,可见其修道之志。再如《晚步咸阳》曰:“天边飞雁排云表,我亦长吟咸阳道。咸阳古道草迷离,百代王侯尽枯槁。西行万里多感怀,人生岂若神仙好!任他沧海变桑田,鹤貌松姿长不老。”三丰来到咸阳古道,感怀于昔日威名赫赫、不可一世的侯王,不过是今日一*6黄土而已,倍觉尘世的短暂与无味,益发增加对神仙生活的崇仰,纵使人世间沧海变桑田,而神界的一切却是永恒的,其渴望成仙之情可谓显而易见。
       
  “有道必有仙”,这是道教的内在逻辑,故长生久视、羽化登仙就是道教徒孜孜以求的终极目标。访真遇仙固然是道教徒日夜期待的梦想,而修仙得道、成仙证真,具备超绝凡尘的行迹,又何尝不是修道之人长久企望的目标!在道教的思想体系中,“神”应该是道的一个基本特征。“神”既是变幻万端、神秘莫测,道化生万物,便是神之功用,并体现了神的存在。故虔诚的道教徒在进行文学创作时,往往是心与道相互感通,让自己创作的思绪在丰富的想象世界中自由驰骋。这在张三丰的云游诗中体现在两个方面。其一是他在诗中叙述、描绘了各种神异的场景和奇幻仙人的出现。如《日观早起观日》曰:“天鸡一唱海门开,日涌波涛出海来。万里眼光红不断,三山头脑绿成堆。遥闻笙鹤从空降,只见云龙带雨回。别有飞仙挥鹿麈,令人企首望蓬莱。”日出的场景在张三丰这个道教徒的想象与描绘中美仑美奂,笙鹤与云龙这两种道教中经常出现的祥瑞之物交替出现。作了如此多的铺垫和渲染,最后只是为了烘托飞仙的出场。飞仙挥动着手中的鹿麈,招引着得道之人踏上成仙之路。
       
  另一方面,在张三丰的云游诗中,作者经常想象自己可以随心所欲地飘飘欲飞,蹑空凌虚,具有神异的功能。如《两湖吟》曰:“化着渔翁荡小舟,湖南湖北任遨游。酒干直欲吞云梦,吟罢高飞过鄂州;万里遥看吴地月,一声长啸楚天秋。湘滨老叟相逢笑,手指嘉鱼下钓钩。”在此诗中,作者想象自己没有任何束缚和羁绊,简直就是得道仙人,轻举高飞,任意遨游;口渴饮水,几乎就可以将整个云梦泽的水都吞下,远隔万里,看过吴月之后,在楚天清秋中一声长啸,如此,益发增添整首诗阔大宏伟的气势,从中也可见作者豪放、洒脱不羁的高道风韵,而能达到此等效果,在很大程度上有赖于作者丰富的想象力。
       
  在宋元道教史上,张三丰是继陈抟、白玉蟾之后的又一位高道。他蒙帝王屡召而不赴,隐迹山林,表现出一种不慕世荣的隐仙精神。张三丰在其作《八遁序》中说:“遁之为用,妙矣哉!天子不得臣,诸侯不得友,不谒名公,不逢权贵,不以长生之术分人主励精图治之心,自求自用,自得自娱,望之若白云之在天,而舒卷无定也;即之如明月之印水,而动荡难收也。”并称生平所师慕者有汉代的严光、法真,晋朝的陶渊明、戴逵,唐代的卢鸿、轩辕集,宋代的陈抟、林逋。张三丰正是发扬了中国布衣隐者蔑视世俗荣利的传统风尚,表现出自己独立的人格,亦展示了道教的真精神及独立不阿的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