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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教论坛]从南阳升仙画像石看汉代文化心理的扭曲与分裂
作者:刘 克

《中国道教》 2002年 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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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汉时期的南阳,是大地主大商人苦心经营的地方,光武帝刘秀及其手下的二十八宿就曾发迹于此。富门大户凭借雄厚的财力,“生不极养,死乃崇丧”,往往将坟墓建得异常豪华气派。在他们的带动下,古宛大地上卷起了一股“子为其父,妇为其夫,争相仿效”的厚葬大潮。升仙汉画像石便是这一潮流的产物。
       
  在羽化升仙画像石中充当架起天地和神人之间桥梁工具的神禽异兽,不仅有龙、凤、鹿、虎,而且还有天马、飞廉和仙鹤。龙的图腾崇拜,原本早在汉代前就已出现,但是到了汉代,具有了驾乘升仙的意蕴,这一观念反映在汉画像石上,乃有南阳市出土的“乘龙图”和南阳县军账营出土的“乘龙升仙图”等。石上羽人乘坐龙背,前由猛兽开道,仙人引路,升仙观念凭借龙的飞腾品性得到了充分体现。鹿,古人认为它常伴仙人左右,是人实现升仙愿望的瑞物,南阳出土的“仙人乘鹿”和“鹿车”等石,即是这种心性的生动再现。仙人乘于鹿或鹿车上,手持仙草于云气升腾中飞行在升仙的路上。虎乃御凶食鬼的百兽之王,在古人眼里,虎是最能助人升仙的吉兽。“驾龙骑虎,周游天下,为神人使”,在南阳出土的“虎车”石上,三翼虎并驾一舆车,上乘二羽人,风驰电掣般地向仙境进发。大马为一种长翼的神物,原为南阳新野所产,具有行空飞升之性能,骑之则可成仙。“汉武帝因爱之,欲乘骑而升仙。”南阳县出土的“虎食鬼魅·天马”一石,上刻一疾驰之天马形象,即是把天马当作升仙的工具。飞廉类龙,有翼,长毛,躯短,是传说中风神,在古人眼中也是乘驾升仙的神兽之一,在南阳汉画像石中有着充分的表现。此外凤、仙鹤也都是负载人们升仙的祥禽。道家所主张的仙界世界,成了世人寄托希望的天堂。这一现象在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汉代的确意味深长。
       
  画像石出现的年代,大致在西汉末年至新莽年间。随着儒家文化跃居意识形态的统治地位而变为官方意志,先秦业已形成体系的道家文化便游移于主流文化边缘,而从原先与儒学平等对话的平台上陷落了,但是作为中国主导精神的两翼之一,道家文化的精神灵泉并未干涸,而是充溢着旺盛的活力,它遁入人的内心,以人的情感为伴,在人的灵魂深处热烈地奔涌着,为人那强烈而不可压抑的自由渴望唱着赞歌。
       
  道学的精神内核,是以道为本原和总则,追求长生不死,羽化升仙的境界,不食五谷,无忧无虑,张扬个性,崇尚自由。道家所供奉的庞大的鬼神谱系及其对人生的设计,满足了人性需求。人们梦想死后羽化成仙,摆脱世间的一切束缚,永生永世都过着奢华的生活。武帝祖母窦太后就曾找借口把鼓吹儒学的御史大夫赵绾和郎中令王臧系狱。宣成二帝颇好神仙。王莽崇敬鬼神更是达到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东汉以降,光武帝极为迷信谶纬之术,并把它与当时流行的长生不老、羽化升仙的道家思想观念纠葛在一起,致使南阳一时间成为“图谶盛行之区”,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崇仙尚鬼风习。但在外表上,他们却儒术一尊,掩盖内心真实意愿而以儒家之学相标榜,在社会的浅表层面上形成一种舆论划一的假象。于是我们看到:顺利时,则积极有为,尊儒家思想为富丽堂皇的圭臬;受挫时,则奉庄子的哲学为真理,用幻想来慰籍心田。有道是,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这一切都昭示出汉时人们的心理状态。
       
  在历史教训和现实的需求下,东汉光武、明、章等帝都致力于中央集权的完备和封建专制统治的加强。首先,对众多功臣大肆封侯封地,但却不给予实权实职,并剥夺他们的兵权。其次,不让外戚干预政事,不给他们尊贵地位,不让他们蓄养羽翼。第三,在地方政权方面,光武帝大肆并县及废除内郡地方兵,吏职减去了十分之九。这样做虽然得以维持了统治,但造成了一大批不被允许以积极的方式参与政治生活的人士,他们把仙境当成精神的避难所。据现在掌握的文献资料来看,南阳汉画像石墓主身份大多为贵族及没什么身份的商人。在当时所形成的崇仙尚鬼的文化磁场中,他们更会身不由已地生发求神求仙的奇思妙想。升仙虽可望而不可及,但始终处于物欲与精神的矛盾分裂中的他们,仍要累世以求,使他们在儒学上无法实现的希冀在道家那里找到归宿。他们以儒家的学理处世,私下里却以道家的学理来陶冶自我。从其形成来看,它不是个人文化,而是群体的意愿和生活习惯。即使是官员,从阶级上划分属于上层文化范畴,但他也要承担一系列的民俗角色,这个角色的转换要求他遵从相应的民俗。同时,根据汉画像石的题材来看,不论是入世的内容还是出世的内容,所反映的都是一种朴素的生存心态,通过羽化升仙的艺术形式,展现一种人生幸福的文化模式。升仙画像石上那种不用炼丹找药,就能进入仙境与仙人相遇,可以说是对上层人士寻药炼丹升仙方式的厌倦与否定,因此它具有浓郁的民间文化色彩,闪烁着古代民间生命哲学的独特光芒,它们所反映的是世俗阶层的心声。在此意义上说,升仙画像石所表现的心理分裂,不是哪一个具体的人的,而是整个民众的。当我们再一次把目光投射到汉代羽人升仙画像石上的时候,不难发现画中形象实际上就是从《庄子》、《山海经》中脱胎而来。画像石上充满了升仙的喜悦和欢乐,人和动物无不处于飘逸洒脱状态,毫无悲哀痛苦之感,这些半人半仙的人物是那样酷爱自由,从他们的行为神态上可以揣摸到墓主人性情中这种复杂而丰富的心理内涵。羽化升仙内容与那些反映仁义礼智信内容的画像石共置一墓之中,本身就说明当时人们是儒和道两种胸怀。
       
  注:
       
  ①王符《潜夫论·浮侈篇》。
       
  ②清光绪《南阳县志》。
       
  ③《焦氏易林》。
       
  ④《汉书·武帝纪》。
       
  ⑤《礼记》。
       
  ⑥《后汉书·光武帝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