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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理杂物，翻出一摞旧报纸，不知是哪年哪月塞在这里的。当年一些晚报刚刚开办，多是8开4版，不像现在，一天的晚报能有一斤重。因为版面少，当年的新闻也很短。如，有报道一会计贪污6000元“巨款”被判刑的消息，有演员唱一首歌索价3000元的新闻，还有批评某县某局一个月公款吃喝几千元的报道，都是几百字。我看了恍若隔世。这些当年引发公愤的报道，其腐败水平放在现在，哪里有登报的资格！才十多年的时间，就高速发展到现在。如果当年的读者知道以后还会有“官杀官”、“买凶杀人”、“吃垮饭店”、“不明财产几千万元”、“亿元公款豪赌”、“高官卖官”的丑剧，只怕舌头伸出来缩不回去。
       在一张12年前的日报头版上，还看到几个人名，其中有一个叫王武龙，当过南京市市长和市委书记，后来又升为省官。今年10月31日全国人大常委会发布公告：“江苏省人大常委会原副主任王武龙因严重违纪，收受贿赂，并干扰纪检部门办案，已涉嫌犯罪。江苏省人大常委会罢免了王武龙的第十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职务。依照代表法的有关规定，王武龙的代表资格终止。”但是在那些旧报纸上，王武龙一直神气活现，而且一直神气活现到被请进去“协助调查”的前一天。
       记得今年7月传闻王武龙被“双规”时，南京市民都很平静，听到的最多一句话是“这个人早就该进去了”。王武龙“严重违纪，收受贿赂，并干扰纪检部门办案”的具体情节，需要结案后才会发布，我们不必妄加猜测；但如果不听街谈巷议，又何以知“民情”？当年南京市民喊王武龙“王疯子”、“砍树王”，是因为他为了搞所谓“亮化工程”，砍行道树砍得太多，南京人几十年来引以为豪的林阴道被这个外乡人毁了不少。到了炎夏，女性出门不得不披一种新式的防晒衫，这种防晒衫遂被命名为“武龙衫”。此外他主政期间又掘鼓楼隧道，因为工程质量太差，市民称之为“武龙洞”。得知他是林学院的毕业生，市民遂戏称他是“林业大学伐木系隧道专业”毕业的。这个王武龙政声不佳，老百姓奈何不了他，而有关他的各种恶谥不但传响在街巷，甚至机关干部私下发牢骚，也会骂上几句。
       老百姓骂王武龙是“王疯子”，主要指他无能的一面，更糟糕的是从他到任起，就有关于他腐败的种种传闻，这类传闻几乎一直与他的仕途进程缠绕在一起，然而却没有影响他的升迁。当年在他的治下，南京没有一家媒体敢对大砍行道树及“武龙洞”做任何负面报道，而他那些没有任何价值的讲话，多年来却连篇累牍地占据着版面。——值得深思的是：十多年前有关他腐败的主要传闻，现在已经被一些公开报道证明是事实。据《民主与法制时报》报道，王武龙此番被调查，“与江苏省政界数位高层人士实名举报有关”。王武龙终于“进去”了，但是迟了一些。如果能有些舆论监督，能有些民意体现，王武龙可能未必能走到如今这一步，他即使无能，也不至于给一座城市造成这样大的损失。
       看报上的反腐报道，总是说那些腐败分子曾经如何年轻有为，作风干练，如何的有政绩，等等。从王武龙的经历来看，可能不是那么回事，他的主要能耐，至多是媚上和拍马。
       许多腐败分子不但无能，也没有面对法律勇于承担责任的勇气；不但没有勇气，也没有承担责任的起码道德。他们总是在事发后呜呜地哭，说自己“不懂法治，疏于学习”或“没有人提醒”。看到那些已经做到封疆大吏或九卿之一的人物忏悔说“法治观念淡漠”、“疏于学习”，我就会想到那些旧报纸上登出的大话誓词，想到他们在大会上的慷慨陈说。贵州原省委书记刘方仁为了开脱自己的罪责，竟然称自己是“法盲”，这简直是对法盲的侮辱，因为法盲仅仅是不熟悉不了解法律，未必没有道德底线。王武龙会做什么样的忏悔，目前不知道，只是一个早在十几年前就被群众识破了的人，他的忏悔可能不会有什么价值。
       我由此想到，各级图书馆保留着大量的报纸，这些报纸刊载了各级干部的讲话，包括王武龙这样腐败分子，他们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都将留给未来，永远成为历史，这倒是一件既有趣又让人感慨的事。
       ［小匝荐自《南方周末》2006年11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