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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感动]鹰的飞翔
作者:彭托皮丹

《意林》 2008年 第1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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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关于一只年轻的鹰的故事。在他还是只黄嘴雏鹰的时候被几个男孩发现了,并带到教区牧师的家里。好心的人们悉心照料他,并渐渐把他当做家里的一员收留了下来。就像童话故事中的丑小鸭一样,小鹰在嘎嘎叫的鸭子、咯咯叫的母鸡和咩咩叫的绵羊中长大,变得又大又肥。就像牧师说的:“真的挺起肚子来了。”
       他通常在靠近猪圈的一处旧篱笆上歇息,坐在那儿等着女佣从厨房拿着废东西来。只要老多萝茜一出现,他就会一下子蹿到路面上。摇摇晃晃地以麻袋赛跑似的滑稽步伐走向装满的食槽,这种步伐是苍穹之王在地面行走时所特有的。
       有时,特别是在起风的日子及雷雨到来之前,一种模糊的渴望就会在这位被囚禁的天空骄子的内心苏醒。他于是会一连几天站在那儿,把喙插在胸前脏兮兮的羽毛中,一动不动,什么也不吃。突然,他张开翅膀,骤然勇猛地冲向天空——可惜这种飞翔通常是很简短的。他的翅膀被修剪得很好,在笨拙地拍打了一会儿之后,他就会掉到地上,然后困惑地侧身跳上几步,伸长着脖子急忙躲进某个黑暗的角落,好像感到万分羞愧。
       雏鹰这样生活了两年,此时老主人得病去世了。这只高贵的飞禽——人们已给他起了个平民的名字叫克劳斯——竟一时被忘却了。他像平常一样摇摇晃晃漫步于家禽院中的其他鸟类之间。和平地,略带些胆怯。因为他已习惯了,每当下决心要在这些庸庸碌碌之辈中维护他天赋的优越时,他就会遭到主人女儿们的拍打。
       然而有一天,当新鲜的南风吹来了春天,鹰忽然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大谷仓的房脊上。他自己一点儿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像从前常有的那样,他栖息在篱笆上,沮丧地做着梦,突然一阵懵懂的对自由的渴望令他张开翅膀飞翔,可这回他不像通常那样掉在地上,而是一下子被提到了空中。他感到害怕,于是急忙停在了最近的驻足之处。
       现在他端坐在高高的房顶上,目眩于所见到的景物。他起劲地转着脑袋,一会儿这边,一会儿那边;然后,无法抗拒飘动的云彩与碧蓝的天空的吸引,他又张开翅膀向上高飞。一开始还小心试探着,很快便显得勇敢、有把握得多了,终于,伴随着一声快乐、野性的尖叫,他扶摇直上,在高高的天上盘旋一圈。一下子,他明白了做一只鹰意味着什么。
       突然,他停了下来,周围浩大的虚空令他害怕,他开始搜寻一处可以歇息的地方。
       他幸运地到达一块高悬于河谷之上的凸岩,但环视四周,仍有些目眩。为了找到牧师的住宅和谷仓屋脊,他又来到另一处石块上。周围无论朝哪儿看,全是陌生而未知的乡村,目之所及没有一处熟悉的地方,没有一处庇护之所。
       在他的头上矗立着层层岩石,陡峭光秃的石墙上没有一处可用来避风。西方,太阳正置身于猩红的晚霞之中,这预示着风暴与暗夜。
       当傍晚的薄雾笼罩了远在下面的河谷,一股强烈的孤独感袭上了这只高贵的鸟儿心头。沮丧之余,看到一群牛伴着尖叫声走在回圈的路上,前面附近就是人类舒适的住所。他收紧翅膀,把喙深深插进胸前的羽毛中,仍然孤零零立在沉默、荒凉的岩石上。
       突然,头顶上传来振翅飞翔的声音,一只白喙的雌鹰正在他和傍晚红色的天宇之间盘旋。
       年轻的鹰在原地待了一会儿,伸着脖子考虑着这番奇怪的景象,但立刻他的犹豫便烟消云散了。在健壮的两翼有力地拍击下,他冲向高空,一会儿便接近了他的同伴。
       于是开始了一场群山之上野性的追逐。雌鹰总是在前面高飞,克劳斯尽力赶上她,尽管他更沉重而且气喘吁吁。
       他们飞翔于群山之间,高高的山峰上仍然披洒着阳光,但他们飞过山顶,进入渐趋的黑暗之中。
       她是不是永远也不会停下来?他想着他快筋疲力尽了,翅膀感到又累又重。
       雌鹰飞得越来越高,离深红色的山峰越来越远,呼唤着,诱惑着他跟随。
       他们来到一片广漠的石头荒野,凌乱的巨石相互颓倾在一起。猛然间他们面前的视野敞开了,流动的云端上,如幻景般,绵延着常年积雪的诡秘地域,那里从未被众生污染,是鹰与大寂静的家园。白昼的最后一抹光线似乎在皑皑的白雪上歇息安睡了。
       克劳斯吓坏了。他停下来歇息在一块石头上,因寒冷和不适而颤抖。看着这白色的幽灵般的大地,那些硕大的星星透过黑暗冲他眨眼,如同许多恶猫的眼睛。他重又悲伤地想到他抛下的家,回忆起温暖的篱笆和舒适的家禽院。他的小朋友们现在正在自己的位置上栖息,把头埋进翅膀下安睡。他还想到胖嘟嘟的猪崽们,现在正躺在高高的土堆上,一边做着梦一边吮咂着。他还想起了老多萝茜,每当教堂的钟声宣告太阳升起,她就会从厨房里出来,带来热腾腾的食物。
       雌鹰的呼唤透过寒冷的空气传来。但是克劳斯无声地鼓起翅膀,偷偷地回去了,开始还有些踌躇,但很快变得迅速而急切,被他的恐惧、他的热望、他甜蜜的渴盼所追逐——家——家——家!
       经过一夜执拗的飞翔,直到第二天早上那可怜的鸟儿才到达牧师的住宅。他在他所爱的家上空盘旋了一段时间,然后他缓缓降落。
       但灾难发生了。一个雇工正巧发现了他,而且他也未曾听说克劳斯不见的消息,他赶快跑进屋子取了枪,藏在一棵树后面,准备在这个被当做家禽窃贼的东西靠近时开火。
       枪响了。
       天空中飘荡着一些羽毛,死鹰像石头一样笔直地落在粪堆上。
       如果他是在家禽院子里长大的话,那么即使是鹰的后代也是徒劳无益的。
       (石景琼摘自《历届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中短篇小说金库》人民日报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