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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之友]色拉寺后院的玫瑰
作者:[美]顾月华

《意林》 2008年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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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世纪80年代初,西藏对外开放。唐朝文成公主入藏的故事如神话般吸引着我,加上我心中常有层出不穷的烦恼,我想在有佛经典藏的圣地得到指点迷津。于是,我带了最简单行李,决定进藏。我时常独自云游四海,此次也无人周行。
       第一天,我刚刚到达便在山下买了半打啤酒,准备必要时解渴之用。上山时,我带了两罐,却一直舍不得打开。一路苦行,我来到了布达拉宫脚下,看到雄踞山顶壮丽宏伟的宫殿,我的心中油然升起与匍匐跪拜的喇嘛和藏民们相同的敬畏之心。
       我在毒日头下站了很久,口干舌燥,浑身酸痛异常,便不经意地从背包中掏出一罐啤酒,并顺手一拉罐盖。“砰”——惊天动地的响声,出自我的手中,似乎我拉的不是啤酒罐。而是一颗手榴弹,在我害怕得不能动弹时,广场上的喇嘛已经一个都不见了。一眨眼工夫,一排排的解放军已端着冲锋枪对准了我。原来是高原气压造成了罐装啤酒变异的爆炸张力。但这惊天动地的一声,正如我心中激动地呼喊“西藏,我终于看到你了。”
       在那几天中,我游遍拉萨,那里满城都是大大小小的庙宇,庙宇建筑威慑四方,庙内却荒凉颓废。
       当地藏民裸露上身,下穿皮袍,他们一年只有一次非常隆重的洗澡节。据说连贵族洗脸也只是在口中喝三口水漱口,再将水吐回到手上洗脸。他们平时以油黑漆亮的皮肤及衣袍为荣,满地秽物脏不可言。
       我上街吃饭,只有一种菜,苦瓜炒牛肉。牛肉是黑色的,就在掌柜的身后。他转身切下一块炒了一盘递给我,我不敢吃,他招来候在旁边的乞丐,乞丐从头上摘下帽子,反过来,接住了倒给他的菜,欢欢喜喜地走了。
       当地有驰名中外的色拉寺。色拉寺建在山麓的坡地上,远望层层上升的建筑宛如大村落。据说明成祖曾赠给此色拉大乘寺16尊罗汉及一尊金刚塑像。寺内有两套尊贵的《大藏经》,来历似乎都带有神话色彩。色拉寺当年是建于一片野玫瑰盛开的坡地中,色拉寺在藏语中意即玫瑰。但当我到了色拉寺,却没有看到玫瑰,庙里死气沉沉,路旁的一只洗脸搪瓷盆,已与石头风化在一起,野草丛生,一片枯败。
       空寂的大殿一片肃穆,曾处处饰以锦绣的墙壁柱子积满灰尘,酥油灯前不见香烟缭绕,不闻诵祷经文。踌躇间,我的脚却不由自主地向寺庙深处走去,好像鬼使神差一般。受到冥冥的召唤。走着走着,不觉来到了静寂的后院。
       在色拉寺庙的后院,在黄昏的余晖中,我终于看到了玫瑰的奇迹。在夕阳中,远处雪山如珊瑚般透明,近处铺天盖地的玫瑰,繁茂地生长在各个角落,红色玫瑰甚至爬了满墙,如一片红色的波浪。我清楚记得我的感动,使我徘徊在荒颓寂静的庙宇之后,有遇到亲人般那样的亲切。
       之前我一直认为,青藏高原上那么多的寺庙,却都没能使我如此顶礼膜拜,现在我知道了,神的力量就是生命之春。如此高贵如天的色拉寺,虽然在沉寂中黯淡失色。但在灿烂的阳光下却生长着生机盎然的玫瑰。这启示我,人的一生中其实只有原始的生命弥足珍贵,在这破败残旧古老的土地上,在庙宇中,无法解释的压迫感在此得以释放。
       这一片野生的玫瑰,就此否定了我一路上的彷徨,从此我膜拜的只是健康顽强的生命,这世上除了生命难道还有别的更精彩的东西吗?我想是没有了。 从西藏回来后,我完全改变了人生观。
       以前,我的欲望是无止境的,我求富怕贫,为了极小的事都在烦恼。我有了衣服要配皮包,有了皮包要配皮鞋,永远没有满足、永远都有烦恼和遗憾。现在这一切变得微不足道。现在我明白了,人能安贫,便是富人,何必在短短一生中舍本求末,为计较身上一块商标而烦恼。我相信色拉寺玫瑰的千年灵气已渗入我骨髓,当我沐浴在阳光下,我的周身温暖、心灵平静。现在,我会因为活着而快乐,能像色拉寺的玫瑰一样活在世上,我此生还有何求?
       好友安娜回来后给我讲了她西藏之行的故事。这么多年来,色拉寺应该已经再度辉煌,青藏铁路开通后,重新开放供游客们参观。但不管日后成千上万盏酥油灯如何相映互辉,不管那五颜六色的旌旗如何绚丽飘扬,也不管节日里喇嘛及藏民如何欢歌笑舞,惟有那一片盛开的玫瑰花深深地埋在我的心灵深处。
       安娜后来开了一家花店,用她手中美丽的鲜花点缀着人生。后来,她和她的花店都非常有名气,但是她从西藏回来以后,却从此朴素恬淡得像一个出家人。
       (水观音摘自《侨报》2008年3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