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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感动]请放下你的“自杀武器”
作者:欣 欣

《意林》 2008年 第0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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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周末,因为丈夫幼林没有陪我去参加同学聚会,我跟他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甚至,我砸了我们的婚纱照。幼林愤然离家出走了。
       那个夜晚,我发疯般打他的电话,他却一直关机。巨大的孤独和恐惧朝我袭来。我感觉幼林不要我了。结婚前,我掉一滴眼泪,他都舍不得,说我让他心痛,可现在,他却可以一整晚把我抛下。这种恐惧让我窒息。我突然想到了死。似乎是眼前一亮,我仿佛看到了幼林看见死去的我时的震惊、悔恨和痛苦。一种报复的快感掠过心头:“你跑,你就跑吧,我要让你永远失去我……”我用锋利的刀片划过自己的手腕。
       血流了一地,我在自己的幻觉里开始浑浑噩噩。蒙眬中,感觉幼林冲了进来,抱着我冲向医院,而此时,我的嘴角还有一丝诡异的微笑——他是爱我的。
       醒来的时候,床边围了好多人,爸爸、幼林、哥哥、姐姐。幼林像罪人一样,握着我的手说对不起。其实,那天晚上,他并没有走远,当看见屋子里的灯灭了后,他就回来了。他说他太不小心了,本来以为,老婆娶回家后就不需要那么小心的。
       我大获全胜,回到家后,幼林又回到了恋爱时的勤勉,只要我有要求,他一定不打半点儿折扣办到。我很得意。我要让他明白,老婆娶回了家,仍然是需要小心爱护的。
       但爸爸却不这么认为。他一再警告我,在婚姻中,无论遇到什么问题,都不要用死去威胁对方。爸爸的警告,重新激起了我对他的恨,事实上,这种恨从来没有消失过。
        我的妈妈是服毒自杀的。那年,我五岁。头天晚上,爸爸跟妈妈吵了一架,我们都以为不过是吵了一架,平常得很。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当我们姊妹等妈妈起来做饭却总不见动静就冲进父母房间的时候,看到的是:爸爸一夜白了头,傻呆呆地坐在妈妈身边,妈妈就那么直挺挺地躺着,脸成了青色。爸爸说,当初还以为她在赌气,没想到已经死了。
       从此,我们成了一窝没娘的孩子。外公外婆舅舅他们来了好多人,也报了案验了尸。最后宣布爸爸无罪,妈妈完全系自杀。但这并不能说明爸爸无罪,如果不是他跟妈妈吵架,如果不是他跟妈妈赌气,如果不是他跟那姓黄的女人的传闻,妈妈怎么可能自杀?从此,我们看爸爸的眼光都像浸满毒的箭,嗖嗖地射向爸爸。
       妈妈没有了,抚养大大小小三个孩子的重担就全落到了爸爸的肩上。爸爸是供销社里的会计,每天早出晚归,下班了,就跑着回家给我们做饭,洗衣,辅导作业。可爸爸的辛劳并没有换来孩子们的原谅。三个孩子,我年龄最小,爸爸早上送我上学,晚上接我回家。他会把我放在他的肩上骑马,偷偷放一个酸酸甜甜的水果糖在我嘴里。有时候,看着爸爸,我想,他怎么看起来也不像个害死自己妻子的人啊!
       转眼就过了二十多年。也许因为家庭的原因吧,我对男人极度不信任,缺少安全感。直到幼林出现,我才像长途跋涉的人找到了家一样,浑身终于放松了下来。
       婚后,我们的爱情趋于平淡,他不再每天数次给我打电话,也不发短信,而且总说忙,双休日经常加班,还出差,一出去就是半月一月。我渐渐变得不安起来,只要看不见他的身影,听不见他说爱我,我就感觉他要抛弃我了——我需要他不断地证明他对我的爱。
       这次幼林重新对我呵护有加,让我又找回了热恋时的激情和快乐。一个月后,幼林对我说,他要出差两天。我送他出门的时候,他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说:“宝贝,我是爱你的。”我幸福地看着他走远,然后,回到家里整理房间。那封信就那么突兀刺目地躺在枕头下:
       宝贝,我走了,永远都不会回来了。我是一个平庸的人,很害怕我的家里充满了血腥和死亡的威胁。柜子里有一份离婚协议,我已经签了字,其余的事我已经委托律师办理。
       另,如果有可能,你还是多去看看你爸爸吧,他很爱你。
       看完这简短的几行字,我立即像个冰人一样,伫在那里——没有言语,没有哭闹。爸爸进来的时候,看见我这个样子,似乎早就明白了一切,他扶我坐下,说:“乖女儿,哭吧,大声哭出来,爸爸求你了。”我没有哭,而是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好久。爸爸以为我疯了,老泪纵横。
       我问爸爸:“你早就知道他要甩了我?”爸爸低头说是。“你们在一起究竟说了些什么?”我问。
       就在你割脉自杀的第二天晚上,他找我谈了很多,还谈到了你妈妈。他问起了你妈妈的死,当他知道你妈妈怎么死的时候,他就产生了恐惧。他说他不想生活在这种血腥的恐惧中。
       “你知道你妈妈究竟是怎么死的吗?
       “你妈妈那时候跟你一样,缺少安全感,只要感到我不在她的掌控中,就会惶惶不安。为了证明她在我心目中的至高无上,她经常做出自虐的举动来,当看见我怜惜地为她包扎的时候,她就会觉得非常幸福。邻居们印象最深的就是我经常背着你妈上医院。
       “那天晚上,我们吵架,就是因为我的一个战友死了,我去为他料理后事,他就是黄琴的丈夫。我回家的时候,你妈妈很不高兴,说我几天不回家,而我在走之前,是跟她请了假的。她知道黄琴成了寡妇,怕我以后会跟她发生纠葛,就要我写保证书,保证以后不跟黄琴来往。事实上,那时我同黄琴很陌生,平时都只同战友联系。所以,我觉得你妈妈的要求很荒唐,就不理,谁知,你妈妈却认为我们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否则,我怎么不愿意写呢?
       “吵了大半天,你妈妈赌气去了,不理我。每次吵架都是我去哄她,那天我实在太累了,就想过一阵子再说。结果,你妈妈就更加认为我在外面有人了,连哄都不想哄她了。当我在熟睡中摸到她的时候,她一动不动,我以为她还在生气,就又睡了。半夜起来上厕所的时候才发现你妈的身体都僵了。这样,我就成了杀死你妈的‘凶手’,黄琴就无辜地成了‘罪魁祸首’。”
       听完爸爸的讲述,我傻了,原来妈妈跟我一样,我们都那么想牢牢地控制住自己的爱情,而结果是妈妈丢了命,我丢了爱人。爸爸说:“生命是你自己的,你凭什么用它来威胁你的爱人?如果你自己都把自己的生命当成可以随时抛弃的工具,你又让别人来爱你的什么?”
       接下来,爸爸和我寸步不离,怕我自杀。而我则像行尸走肉一般,在家里晃悠,不言不语。爸爸忍不住,一次次来敲我的门,说:“乖女儿,我们出去散步吧,你总这样闷着怎么行!”
       一个月过去,第32天早上,我终于走出房间,平静地递给爸爸那份离婚协议书,说:“麻烦你交给幼林的律师,我已经签了字了。”我郑重地给爸爸鞠了一躬,说:“爸爸,这么多年,我们错怪你了,对不起。”爸爸惊愕地站着,一动不动,好久回不过神来。
       我告诉爸爸,经过一个月的苦苦思索,我终于明白,如果我没有足够的智慧来学会珍惜自己的生命,如果我没有足够的坚强去承受不爱的结果,那么,我就不配拥有真正的爱情。
       明白了这些,我感到特别的云淡风轻。
       (田生摘自《分忧》2007年第11期 图/陈风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