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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下翻书]读史九札
作者:耿 法

《杂文月刊(选刊版)》 2006年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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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常见有人称赞成吉思汗的“雄才大略”。
       什么叫雄才大略?一味能打仗、会杀人是不能称之为雄才大略的。我去过宁夏,知道西夏的历史,知道党项族被灭绝的惨史。以民族征服和灭绝为目的的铁蹄下的一统帝国——哪怕是横跨欧亚大陆的超级帝国,有什么可赞誉的。凶残野蛮的征服者决不是解放者,不配“雄才大略”的桂冠。
       然而,历来歌颂征服者的言辞和典籍多矣!因为征服就是胜利,而据说“历史是从来不会惩罚胜利者的”,所以征服者的历史总是光芒万丈。这也就是我国自古以来的“胜者王侯败者寇”的历史观。
       二
       德国纳粹集团的二号元凶戈林,酷爱狩猎,却对野生动物保持脉脉温情。他在发现德国的野生动物受到随意捕杀,鹰、熊、野牛等几乎绝迹时,于1934年3月颁布了普鲁士《狩猎法》。他的办公室里有一条警示的标语:“谁折磨动物,谁就是伤害德意志民族的感情。”
       在戈林心目中。几只野兽远比几百万犹太人的生命宝贵。因此,对前者必须精心保护,对后者必须大规模屠杀,务必斩尽杀绝。这才符合戈林的“德意志民族的感情”。
       三
       奥斯威辛集中营在1940年6月至1945年1月存在期间。关押了大量犹太人和被侵略国家的战俘等,囚犯来自30多个国家。我注意到一则史料说。这一臭名昭著的奥斯威辛集中营里还关押过1名中国人,编号是181292。但其他进一步的材料就不得而知了。
       我想,有没有哪位中国历史学家或具备出国条件的有心人去奥斯威辛认真调查、发掘一下所有的资料,让国人更多地了解关在奥斯威辛集中营的这位唯一的中国囚犯,就像犹太人对他们死于集中营里的每一个同胞一样呢?
       四
       最近,小泉冒天下之大不韪在日本战败日参拜靖国神社的举动使国人极其愤怒。
       别忘记最早去日本靖国神社拜鬼的中国人,是60多年前的汉奸文人周作人。1941年初。周作人出任伪“华北政务委员会”常委兼教育督办。不久。4月即率团赴日本参加会议,“百忙”中还特意去参拜靖国神社,为日本侵华战争中死去的军人招魂。4月15日国内的《庸报》报道了前一天下午周作人等人“参拜护国英灵之靖国神社,东亚永久和平之志向相同之一行均誓言真心”。拜鬼之后,周作人又两次赴日军医院,“亲切慰问”在侵华战争中被打伤的日军官兵,还两次为他们养伤捐款。这种种丑行中包含着多少无耻、荒诞与邪恶!
       每想到周氏的这些丑行,他的所谓恬淡闲适的美文成了一堆粪土,要想把周作人的文字和做人完全分开来看,其实是做不到的。
       五
       有一些细小的回忆却叫人刻骨铭心。
       抗战时,南京中央大学内迁,因缺乏交通运输工具。农学院牧场的大批良种牲畜不便转移,校长罗家伦特意给牧场员工发放了安置费,告诉他们如果日军逼近南京,有些良种牲畜能迁则迁,迁不出就算,学校不会责怪大家。但是牧场员工在技师王酋亭的精心组织下,千方百计将这些从欧美引进的良种牲畜和一些实验用的小动物,不怕路途遥远。困难重重,跨越苏皖豫鄂四省。用整整一年时间,于1938年11月带到重庆。一路上,他们设法将鸡、鸭、兔等小动物装进笼子,驮在荷兰牛、澳洲羊、美国猪身上,慢慢行进。创造了奇迹。在农学院牧场员工的组织与率领下,大动物驮着小动物,默默行进在荒山野岭中。艰难地跋山涉水,这一幕情景永远镌刻在我心中。这是一支特殊的抗战队伍。到日本拜鬼的周作人之流岂能和这些牲畜相比,他们实在连牲畜都不如啊!
       六
       人的乳名起得都很俗。譬如阿狗阿猫之类。大人物小时也一样。这是符合古训的。
       譬如秦汉时起乳名就是越鄙俗越好,曹操的乳名叫阿瞒,刘禅的乳名叫阿斗。全是中原一带的取名习俗。
       可是一旦成了大人物,乳名就成了禁忌,颇像“文革”中所谓“防扩散材料”。任何人是不能私下传说的。否则试试看,谁敢在曹操面前叫一声“曹阿瞒”,不让你脑袋立时三刻搬家算你天大的运气。
       然而大人物一旦归了天。再鄙俗的乳名也任由老百姓称呼了。如今,“刘阿斗”、“曹阿瞒”的称呼已经极普遍。
       七
       从乳名不由想到化名。
       读一些人物传记。知悉国家主席刘少奇在开封病逝火化时只能用化名“刘卫黄”;中共一大代表、武汉大学校长李达死后火化时只能用化名“李三”;彭德怀、贺龙、陶铸等人也一样。即使粉碎“四人帮”后的1977年。我党对敌隐蔽斗争方面做出重要贡献的潘汉年在湖南茶陵县洣江茶场劳改中病逝后。坟前简陋的墓碑上不许刻上潘汉年三字。只许写化名肖淑安。
       既然这些所谓“走资派”、“特务”、“反革命”如此罪孽深重,那为什么对他们死后的名字还视若炸弹。闻之变色呢?原来林彪、“四人帮”及其帮凶们心里明白,人民群众心里记挂着这些人的英名,一旦暴露他们的真姓实名,无论实施什么高压手段。他们的墓碑前一定会如同鲁迅《药》中的烈士夏瑜墓前一样出现纪念花圈的。地火在岩石下奔涌,终将爆发。
       八
       1962年5月。巴金在上海第二次文代会上做了《作家的勇气和责任心》的讲话:“我觉得作为作家,我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我一直把时间花在各种各样的事情上面,我仍然讲得多,写得少,而且写得很差……我常常责备自己缺乏勇气。责任心不强。但有时。我又会替自己辩解,因为像我这样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人并不太少……”“我害怕‘言多必失’,招来麻烦。自己的白头发越来越多,记忆力也逐渐衰退,我不能不着急。我想好好利用这有限的时间,多写作品。我有点害怕那些一手拿框框、一手捏棍子到处找毛病的人……他们今开说这篇文章歪曲了某一种人的形象。明天又说那一位作家诬蔑了我们新社会的生活……他们有一个时期非常轻视文学作品的作用,公开说‘托尔斯泰没有用’。另一个时期又把文学作品抬得很高。要作家对读者们的一切行为负责,好像一本小说会使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彻底改变。这是不公平的。”
       想想当时严密的思想和政治控制,想想当时文坛遍布的罗网和陷阱,巴金直言不讳的发言需要多么巨大的勇气,到今天读来依然让人惊诧和感动。巴金晚年《随想录》中显示的勇气和在上海第二次文代会上发言的勇气是一脉相承的。那些说巴金老人缺乏勇气,只是讲了些普通的大实话的人,实在不了解巴金所处的时代。
       九
       居里夫人的朋友一次惊讶地发现,曾两次获得诺贝尔奖的居里夫人,竟把自己的诺贝尔奖奖牌给孩子当了玩具。居里夫人平静地对感到惊奇的友人说:“我是想让孩子们从小就知道,荣誉就像玩具。只能玩玩而已,绝不能永远守着它,否则就将一事无成。”
       “荣誉就像玩具,只能玩玩而已。”这是多么轻松而睿智的话语。可是,世上有多少人(包括一些相当优秀的人)为荣誉所累啊!怪不得爱因斯坦这样称赞居里夫人:“在所有著名人物中,居里夫人是惟一不为荣耀颠倒的人。”
       【王翔宇荐自《大河报》2006年8月29日/庞 彦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