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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社会]钓神
作者:佚 名

《意林》 2007年 第1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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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年前。
       我住的小镇边上有条大河,我常去钓一种小鱼,叫“肉狗”,极傻,半天就能钓一罐头瓶。回去让妈妈用盐腌一晚,转天一煎,就是一道童年的佳肴。
       有天钓鱼时,一个中年人走过来,说帮我钓几条。他拿着我那根不足一米的扫帚苗,一会儿钓上一只大虾,一会儿是一条五彩平鱼,都是我从未钓过的。那些鱼好像是他从水里叫上来的。
       回家讲给大人听,父亲告诉我,我遇到的是钓神,是镇上颇有名气的一个角色。
       后来就常听到他的故事。据说有时别人干坐半天也所获不多,钓神两个小时就满载而归。最让人叫绝的是,他提竿之前总是先报出那鱼的名字和分量:鲢子,半斤;拐子(鲤鱼),八两……很少失误。
       他不贪多,过两个小时起身就走。街坊四邻谁家有了灾病、生了孩子或来了客人,他总把一兜鲜鱼送去。
       有个打鱼人在河里见过一条巨大的红鲤鱼。后来传神了,说是鱼精。一个有钱人还悬赏两千元买它,两千元在当时是笔大财。不少渔船频频撒网,然终无所获。于是有人去鼓动钓神出手。他耐不住轮番劝说,就答应试试。
       据说他在河边转了三天,在第四天头上选了一处下竿。他静静地坐了几小时,在围观者行将散尽的时候,他腾地站起来,持着竿开始时疾时徐地走。那竿弯得像张弓,河心时而泛起巨大的水花。行家知道,那叫“溜鱼”,只有钓到极大的鱼时才用,是这一行当中的最高技艺,对力道的要求极高。
       又两个小时,那鱼终于力竭被拉到岸边。一条十余斤的红鲤鱼在人们的惊呼声中被提起来,在夕阳下闪着神秘的光泽。钓神赤着膊,一身的水和汗,让人想到当年屠蛟出水的周处。他从鱼嘴上卸了钩,在人们更大的惊呼声中把鱼轻放到水里,看着它疲惫地游向深处。
       贫穷的时候,“大河”仿佛是小镇上的一个不能缺少的成员。水清,鱼虾又多,夏天游泳、钓鱼,冬天又成了天然冰场。家里来客,就到河边买鱼。一吆喝,渔船便划过来。即使刚好船上没鱼,现赶叼鱼郎下水,不出十分钟就能凑足一顿午餐。弄几条鱼方便得就像从菜园子里摘几棵菜。
       后来,小镇上的人的日子丰饶起来。街头上红红绿绿,餐桌上荤素俱全。被冷落的大河却随着“经济发展”日渐浑浊,鱼越来越少。
       一天晚上,钓神平生头一次空手而归。他一进胡同,人们便听到一阵撕心裂肺地哭喊:大河死了!大河死了!那声音凄厉得让人恐惧。
       这个不善言谈的人开始上下奔走,呼吁治理大河。但始终没有效果。他变得非常沉默。
       后来有一天,有个木匠带儿子来打短工。晚上乘凉,不经意地摸出张录取通知书,说孩子考上了北大的环境保护系,可学费无着落。当晚,钓神给木匠送去了自己全部的积蓄。转天那对父子就消失了。人们很快明白那是个骗局。一个钓鱼的顶尖高手终于咬了一次别人的钩。后来别人提起那事,钓神惨然一笑:那河流到街上来喽。
       前两年得知,钓神去了。死前的几年神志不清,每天都持竿坐到河边。河水像酱油般颜色,泛着白沫。他神采飞扬地频频起竿,还朗声叫着:鲢子,半斤!拐子,八两……
       一个老邻居留着他的骨灰,说要等河变清的那天撒下去。他还说,自己等不到,就交给儿子,儿子等不到,就交给孙子……
       (李从渊摘自《百味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