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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暄琐话]由鲁本斯卖画想到的……
作者:王 晖

《杂文月刊(选刊版)》 2006年 第0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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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创作巨幅画作《吕西普斯的女儿被抢劫》、《甘尔迈斯》、《农民舞蹈》等闻名于世的比利时大画家鲁本斯,是欧洲油画史上开创绘画新风格的一代宗师,但国内外一些艺术评论家对其却多所诟病,指责处不外有二:他既是卑躬屈膝的廷臣,又是惯于讨价还价的商人。
       艺术家或为谋求艺术事业的发展,或为赢得世俗的地位与荣誉,或为获取金钱与享受,托庇于权贵财阀门下,古今中外,代不乏人。正像鲁本斯把自己奉献给了欧洲宫廷的外交活动,将大量宝贵的时间消耗于旅行和游历,去完成一些与自己从事的艺术风马牛不相及的微妙使命一样。生于鲁氏之前的达·芬奇,也从不吝惜时间,以满足显贵们的怪癖,为盛大节日发明一些稀奇古怪、赏心悦目的玩意儿,有时甚至发明用于进行战争的威力强大的新式武器;而生于鲁氏之后的歌德,则不仅长久任职于魏玛宫廷,甚至还直接肩负招募和装备新兵、监督毛织品生产、调查国内地质状况、组织木材贸易、改进消防制度等世俗事务。人们今天在赏读达·芬奇、鲁本斯、歌德的作品时,想到他们生前竟做了那么多与自己一生主流事业不谐和的事情,难免会禁不住喟叹,如果他们在人生之途中能始终并力一向,所取得的艺术成就或许会更加辉煌吧!可是,话又说回来,面对这些人类精神巨子为世界文明业已作出的惊人贡献,我们又怎能向他们再过多地要求什么呢?
       至于听人指斥鲁本斯是惯于讨价还价的商人,过去由于没有见到例证,未敢妄作评议。近日,读到鲁氏给自己艺术保护人的一封谈画作的信,据举证者说,从中可窥见鲁氏生产和出卖画作的“生意经”,特将此信引述如下,让事实说话:
       《被锁在高加索山上的普罗米修斯》,上面有一只神鹰在啄食他的肝脏。我的原作,神鹰是助手辛德斯所画,价500弗洛冷。《丹尼尔在群狮中》,我的原作,600弗洛冷。《豹》,写生画,森林之神及仙女,我的原作,由一位工于风景的艺术家补景,600弗洛冷。《最后的审判》,由我的一位学生起稿,由于此画尚未完成,我得亲手润色,故亦可视为我的原作,价1200弗洛冷。《男扮女装的阿基里斯神》,由我最好的学生绘制,经我亲自润色全画,十分悦目动人,画上有很多风姿卓越的妙龄女郎,600弗洛冷。
       平心而论,读过这封信后,我的总体感觉是:鲁氏于自己作品的评价是取客观描述性态度的,尤其是介绍作品合作部分的文字十分细致,对于买画者来说,这是极其公平的。愚钝如我者,实在从中看不出透过指斥者鄙夷口吻而令人必然想象出的奸商行径,所见到的只是一位深谙如何通过向社会公正地推介自己的艺术成果,以更好地维护自己艺术权益的聪慧艺术家的形象。
       由此,我不禁想到曾读过的中国大画家张大干1929年制于上海的一张鬻卖书画的“润笔单”来。张大干的润格,只有对尺幅与银两关系的枯燥展示,而丝毫没有涉及画面内容的说明。与上述的鲁氏那封信相比较,用一句目下流行的话语来评论,则是:这份“润笔单”“实在缺乏一种以诚待人的亲和力。”在大干画师的故乡四川,有则谚语说得很形象:“隔着口袋买猫儿,交订要白的,拿回家来才是黑的。”不知当年循此《画例》前去订画者,交银取画后,是否生发过这种“买白猫、得黑猫”的感慨?
       顺便说上一句,此公还是一位乐此不疲的赝品制作者,据对张大干研究颇为用心的包立民说:“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后期,张大干赖以生存的看家本领,还不是靠鬻自己的画,而是靠卖假画。他当时的名气,也主要在卖假画上。”至于谈到张氏成名后为什么还要做假画的问题,包立民坦言:“主要怕还是为了钱。众所周知,张大干是一个花钱大手大脚惯了的人,经常寅支卯粮,身无分文,有时或为了收藏,或为了购置山石花木园林房屋急需用钱。只得做大名头的假画。”并且,他的禀性中还有一种令人无法容忍的缺陷,即当人家买到他的赝品,误作古代名家真迹而兴奋地邀集友朋赏玩时,他常常还要赶去,在稠人广众面前,指出这幅假画是他造的,以显示自己的高明,却根本不管将买主置于如何尴尬的地步。
       即从这一点来看,我对鲁本斯又平添了一层好感。最起码,他没有像张大干那样,极无职业道德地售给你一张赝品后,还理直气壮地指责你太缺乏眼力。
       [选自《合肥晚报》2006年7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