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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浊扬清]君子与小人
作者:徐怀谦

《杂文月刊(选刊版)》 2006年 第0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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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般人的想象中,君子是君子,小人是小人,井水不犯河水,可是实际情况要复杂得多。现实生活中固然有“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情况,即君子不容于小人,小人不容于君子,可是更多的时候是君子的身旁总有小人陪伴,有些君子最终被小人算计。比如王安石与吕惠卿、鲁迅与高长虹、胡风与舒芜,都演出过一段君子与小人之间的恩怨情仇。
       君子欲成就一番事业,头等大事就是选人。选用什么样的人,直接决定了事业的成败。王安石为了变法,当然要有自己的左膀右臂,他的左膀右臂是谁呢?一个是吕惠卿,另一个是韩绛。这吕惠卿一开始很得王安石赏识,“事无大小必谋之,凡所建请章奏皆其笔。”后来王安石受陷害被贬,还力荐吕惠卿出任参知政事,以保障新法的继续实施。吕惠卿大权独揽以后,郑侠、冯京和王安石的弟弟王安国上疏指责吕惠卿任用朋奸,上下壅蔽,结果都被吕惠卿治了罪。史书上说:“惠卿既叛安石,凡可以害王氏者无不为。”这就有点过了,王安国和你过不去,你治王安国的罪也就是了,凭什么和王安石这一大家子过不去?王安石再度出相,不愧是君子,居然和吕惠卿继续共事。此时的吕惠卿却极力排挤王安石,终于使出了小人伎俩——把王安石写给他的私人信件呈给了皇上,并诬陷王安石参与谋反。王安石在写这些信的时候,出于对吕惠卿的信任,曾经写下“无使上知”(不要让皇上知道)的字样。这是有欺君之嫌的,结果王安石再度辞职,退到金陵做他的半山老人去了。直到此时,他才深悔自己被吕惠卿所误,经常写“福建子”三个字(因为吕惠卿是福建泉州人)。聪明如王安石,为什么还会被吕惠卿这样的小人蒙蔽呢?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君子不仅爱才,也爱听好话,一旦遇到有才而又会逢迎拍马的小人,他们往往就会失去判断,以至于看走了眼,等到后悔时已经晚了。
       从史书记载来看,这吕惠卿官运并不顾,也是被贬来贬去,即使在章惇、曾布、蔡京等人当权的时候,也没人敢起用他。看来,不光是君子怕小人,连小人也怕小人。其实道理很简单,谁不怕被出卖呢?
       鲁迅先生是一个深刻的思想家,他识人很准,但偶尔也会看走眼,所以他周围绝大多数是真正的朋友,只有少数小人在短时间内围拢过他,有的竞沦落为汉奸。这一方面在于小人大多会伪装,在鲁迅面前,他们只展示自己好的一面;另一个原因在于人会变,此时还像个君子,后来随情势的变化而竟变成了小人;第三个原因是君子都善良,虽然鲁迅说自己“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其实他与人交往时,更多的是看取别人好的一面。和对待所有青年一样,鲁迅先生对高长虹也是奖掖有加,他为这名山西青年编校《心的探险》一书时,夜间竞累得吐了血。可是后来,因为《莽原》编辑韦素园不登向培良的一个剧本,因为开明书店拒绝出版他编的期刊,他就疑心是鲁迅先生说了坏话,还有一种说法是因为他暗恋许广平却被鲁迅先生“抢走”,高长虹一下子撕破脸皮,大骂鲁迅“戴其纸糊的权威者的假冠”,是精神堕落的“世故老人”。在《鲁迅梦为皇太子》一文中,他写下了如此恶毒的文字:“鲁迅梦为皇太子,醒了时,笑了,却仍假装在梦中。天才曰:糊涂虫!鲁迅梦为思想界权威者,醒了时,则然‘狗’也。于是而用捣鬼与造谣而假装其有权威者。”
       能写下这等文字的人,会是一个君子吗?所以我们实在要感谢白纸黑字,它们在无意间为后人留下了评判的依据。
       至于胡风与舒芜之间的书信事件,到现在还有人在辩来辩去,好像冤枉了舒芜似的。舒芜本人的说法是《人民日报》编辑叶遥奉命给他出了一个“关于胡风的宗派主义”的题目,叶遥为了核实文章中所引用胡风信件的原文,向舒芜借信去校对,他就借出去了。他认为,“借出去”和“交上去”这两个词的性质是完全不一样的。
       而晓风、晓谷、晓山整理辑注的《胡风致舒芜书信选》的注文中,有如下一段:“应该指出,舒芜要利用胡风这些信件,是存心已久的。据梅志回忆,1954年夏天的一个晚上,聂绀弩和何剑熏曾带着舒芜来胡风家。出于对舒芜所作所为的愤慨,胡风大声喝斥说:‘老聂,我这家里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可以来的!’弄得聂很尴尬地带舒芜离去了。过了几天,聂绀弩夫人周颍来胡风家,告诉胡风和梅志,事后舒芜曾悻悻地说:‘他别厉害,我手里还有他的信呢!’聂绀弩吓了一跳,连忙劝解,试图让舒芜打消此念。”
       首先,我承认舒芜是“借出去”而不是“交上去”,但有几点他难以自圆其说:一、有必要借出去一百多封信吗?二、此前,他对聂绀弩说:“他别厉害,我手里还有他的信呢!”这仅仅是气头上的话吗?三、在借出信的那一刻,他难道就没有一丁点卖友求荣的意思?
       更早以前,1952年,舒芜相继公开发表《从头学习<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和《致路翎的公开信》,率先点了老朋友吕荧和路翎的名字。在第一篇文章中,他一开头这样写道:“据说今天还有人——例如吕荧——在高等学府讲授‘文艺学,的时候,把毛泽东文艺思想讲义的最后一章,当做文艺学中一件极其偶然极其例外的现象,轻描淡写地讲它几句。受了这种恶劣影响的某些学生,也是至今还把《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当做一篇仅供写作时随便翻翻的‘参考文件’。”
       联系到当时的政治气候,舒芜的这一系列表演够厚道吗?称其为小人而不称刽子手,难道不是对他的抬举吗?
       在这三个案例中,我注意到王安石和胡风都中箭落马,而鲁迅先生却可以在小说《奔月》中把逢蒙写成高长虹,调笑耍弄一番。这让我看到了对待小人的唯一对策:费厄泼赖应该缓行!否则,如果这世上永远是小人得志,我们对得起谁呢?
       [马静荐自《教师报》2006年5月10日/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