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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感动]尾光
作者:杜文和

《意林》 2007年 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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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后,一群歇息在滩涂上的紫燕突然变得焦躁起来。为着避免入冬后必然会有的寒流,该回到大洋的彼岸去了。它们是从大洋彼岸来的,来到此岸产卵孵雏。如今雏燕已经褪尽了一层绒毛,令箭似的紫羽毛同母亲一样有了泛黑的光泽,但嘴壳的黄色仍在提示着一只只生命的幼稚以及阅历风雨的肤浅。这就是说,一只只新鲜的生命尾随着母亲去蓝天展翅已不是一件难事。但它们毕竟还嫩,有限的耐力还不能负担远征的沉重,妄想横越眼前的大洋是断不可能的事情。对于这一点,所有冒失的雏燕都不明白,而所有做母亲的都知道,要真的率领孩子们横越大洋,孩子们必定将折翅半途,无一幸免。它们都是初春时从大洋彼岸来的,了解大洋是怎样的宽阔,而这一段海面绝无一座小岛,没有一点可以提供歇脚的机会。
       而做了母亲的紫燕在孵育一季后所剩的体力也仅仅只够抵达彼岸,完成一次跨洋飞渡后绝对再无余力去向任何一只雏燕伸出援手。
       如果将雏燕继续留在此岸这一片丛林和沼泽地里,那么等不到羽翼完全丰满,很快就会被寒潮冷酷地把它们僵硬在野地里。
       进退不能,无情的选择使得所有的母亲们日益变得焦躁不安。
       数日后,紫燕群终于开始了飞渡海面的远征,千百只散布在高空,麻麻点点于水天之间。
       每一只紫燕的背上都匍匐着一只雏燕。
       老燕驮着小燕强行起飞,负载着接近自己体重的分量横渡大洋。
       老燕舒展开来的双翅似乎已不再有往日的潇洒,甚至在与气流相搏的接触间还隐约显露出震颤,它们明白肩负着的生命的沉重,更预见到不久之后所等待它们的将是怎样一种结局。此行一开始,它们所走向的就是无边的黑暗。但所有的老燕几乎都竭力平衡着内心与身体的波动,将背尽可能地摊展开来,供雏燕歇伏得舒坦一些,当然还不时地扭过头对背上好动的雏燕叱吓一些什么。
       雏燕的好动并不因为叱吓而停止,双翅虽抿着,眼睛则骨碌碌好奇水天一色的浩渺,惊异同样会飞的自己竟被母亲驮在背上,不明白离开熟悉了的丛林和沼泽地所要去的将是什么样的地方,年幼无知使它们所看到的只是如海面一样的茫然。
       天浩阔,水也浩阔。彼岸不见,此岸也不见。进,已经变得十分艰难,退路也是同样的遥远。
       千百只老燕几乎在连续飞行的一两日之间都变得异常地衰老,疲相毕露,双翅渐渐挥拍不动。
       大概已经飞行了整个海面的一半路程,老燕们毕生的路也到了尽头。背上的雏燕消耗了做母亲的本来还可以继续飞完另一半行程的气力。
       横渡大洋还剩下一半,这一半是雏燕们所能胜任的一半。
       一只只雏燕于是腾空而起,如从航空母舰上起飞。
       千百只年轻的紫燕欢腾着前去,而同样数量的老燕们却先后坠入海中,歪歪斜斜地跌下来,栽进温柔的水里。那场面应是生命历程中至为悲壮的一幕,大海的反应却只是几簇浪花的淡漠。
       一级火箭烧完了,在又一级火箭开始辉煌的时候,它只是寂然地沉黯下去,脱落一线再不为人所注目的尾光。
       (徐胜摘自《生命传递的悲壮》图/付业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