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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社会]没有瞳眸的眼睛
作者:佚 名

《意林》 2007年 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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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矗立在西贡河附近的独立宾馆,周围商店林立。越南朋友焕告诉我:在西贡还没有易名为胡志明市之前,这一带专做游客生意的店铺,多数是供给美军到来买醉的酒吧,因此,这里的夜晚也最缤纷和喧哗。
       有一个黄昏,我们忙碌了一整天之后,趁着晚宴前的余暇,到宾馆附近的摄影室去,把上午访问农村时拍摄的几卷底片交去冲洗。正当我掏出钱包缴付定金时,忽然感觉到有人轻轻地拉着我的衣袖不放。我转身回首张望,怵然惊见一位形貌憔悴的老太婆,把怀里孱弱的婴孩托起来,向我讨钱。我把目光轻移到婴孩的面庞上,骇然瞥见那孩子的两只眼睛,半凸出眶外,活像金鱼浑圆的突眼。我凝神注视时,竟然发现,在血丝纵横,污眵凝聚的眼球上,完全找不到瞳眸。这双只有眼白的眼睛,茫然地向着我,令我惊颤与难过。空茫的眼神迷蒙如夜雾弥漫的洞穴,象征着这个孩子未来灰暗的岁月。我愣了一阵,眼眶不知何时已不由自主的潮湿了。
       “这个畸形的婴孩,见证了美军在越战期间,滥用化学品所造成的祸害。”
       “越战已经结束十多年了,这孩子看来还未满周岁,战争时期施放的毒物,怎样影响到他呢?”
       “事实上从一九六二年至一九七二年这段时间,美军在几百万公顷的森林与田野间喷射的数千万吨落叶剂,并没有因为战争结束而从土壤中完全消失。当年美军为了侦察从北方滔滔不绝地供应南方军需的路线,以及探寻越共的行踪,一种代号为橙色剂的除草剂,曾经被美军长期连续应用。”娓娓地向我们解释的,是在国际水稻研究所从事杂草科学研究多年的罗斯,大伙儿静听他继续讲下去:
       “越战后经过科学家的调查,发现橙色剂的主要成分是苯氧基类的化合物。这些除草剂对杀灭灌木丛效率很高,不过如果在生产过程中温度控制得不好,那么,一种称为戴奥辛的化学物就会在高温中形成。戴奥辛是人类合成的物质中最可怕的致癌与致畸形的毒剂。由于橙色剂大量喷射,戴奥辛的残余成分高,影响经过了这么多年,仍然对人体构成威胁。”
       我忆起多年前研究水田杂草生态时,收集到有关橙色剂的资料,于是对大伙儿说:“其实,落叶剂的滥用,不只破坏越南农民的健康,当年参与越战的联军,也同样遭殃。由橙色剂引起的健康问题,出现于七十年代末期。很多军人在战场上躲避了敌人的炮弹,回国后却长期受到痼疾如斑疹、狼疮、肿瘤的困扰。在美国、澳洲、新西兰和韩国,很多从越南返国的军人,发现他们在战后出生的孩子,有的裂唇塌鼻、手指不全、四肢萎缩、五官颠倒,有的甚至头里没有了大脑!”
       那天晚上,我把翌日讲课用的笔记与幻灯片整理妥当之后,推开玻璃门凭栏俯眺。在昏暗的灯光下,依稀可见几个乞妇,还在宾馆对面的剧场外留连。那双没有瞳眸的眼睛,突然在我脑海中浮现,无语问苍天。我不期然地想起日本的广岛与长崎,想起波斯湾战争,以及巴尔干半岛的烽火。那些黩武主义者,在核弹试验场让蕈状云开了一朵又一朵,让蔚蓝的海湾被倾泻的原油污染了,连海鸥也难逃这场人祸。而今,又有人恫言要施放毒气,让方圆百里内的敌人无法匿躲。有谁愿意向他们疾呼:对自然生态无情的破坏与打击,就像抛掷一件“回力刀”,最后受到伤害的,是投器者自己。我想起《四十二章经》里形象鲜明的譬喻:“仰天而唾,唾不至天,还从己堕;逆风扬尘,尘不至彼,还坌己身。”仰望满天熠煜的星斗,我不禁这么思源:当地球被人类的贪、嗔、疑腐蚀殆尽后,在哪颗星里,还能让与世无争的人,觅得一块真正的净土呢?
       (冯国伟摘自《台湾时报》2006年1月2日图/廖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