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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感动]班公湖边的鹰
作者:王 族

《意林》 2006年 第2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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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只鹰在山坡上慢慢爬动着。第一次见到爬行的鹰,我有些好奇,于是便尾随其后,想探寻个仔细。他们爬过的地方,沙土被沾湿。回头一看,湿湿的痕迹一直从班公湖边延伸过来,在晨光里像一条明净的布条。我想,鹰可能在湖中游水或者洗澡了。高原七月飞雪,湖水一夜间便可结冰,这时若是有胆下湖,顷刻间肯定叫你爬不上岸。
       班公湖是个奇迹。在海拔四、五千米的高原上,粗糙的山峰环绕起伏,幽蓝的湖泊在中间安然偃卧。与干燥苍凉的高原相对比,这个不大的湖显得很美。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湖面便扩散和聚拢着片片刺目的光亮。远远的,人便被这片光亮裹住,有眩晕之感。
       而这几只鹰已经离开了班公湖,正在往一座山的顶部爬着of平时所见的鹰都是高高在上,在蓝天中飞翔。它们的翅膀凝住不动,像尖利的刀剑,沉沉地刺入远天。人是不可能接近,所以鹰对于人来说,则是一种精神的依靠。据说,西藏的鹰来自雅鲁藏布江大峡谷,它们在江水激荡的涛声里长大,在内心听惯了大峡谷的音乐,因而形成了一种要永远飞翔的习性。它们长大以后,从故乡的音乐之中翩翩而起,向远处飞翔。大峡谷在它们身后渐渐疏远,随之出现的就是无比高阔遥远的高原。它们苦苦地飞翔,苦苦地寻觅故乡飘远的音乐……在狂风大雪和如血的夕阳中,它们获取了飞翔的自由和欢乐;它们在寻找中变得更加消瘦,思念与日俱增,爱变成了没有尽头的苦旅。
       而现在,几只爬行的鹰散瘫在地上,臃肿的躯体在缓慢地往前挪动,翅膀散开着,拖在身后,像一件多余的东西。细看,它们翅膀上的羽毛稀疏而又粗糙,上面淤积着厚厚的污垢。羽毛的根部,半褐半赤的粗皮在堆积。没有羽毛的地方,裸露着红红的皮肤,像是刚刚被刀剃开的一样。已经很长时间了,晨光也变得越来越明亮,但它们的眼睛全都闭着,头颅缩了回去,显得麻木而沉重。
       几只鹰就这样缓缓地向上爬着。这应该是几只浑身落满了岁月尘灰的鹰,只有在低处,我们才能看见它们苦难与艰辛的一面。人不能上升到天空,只能在大地上安居,而以天空为家园的鹰一旦从天空降落,就必然要变得艰难困苦吗?
       我跟在它们后面,一旦伸手就可以将它们捉住,但我没有那样做。几只陷入苦难中的鹰,是与不幸的人一样的。
       一只鹰在努力往上爬的时候,显得吃力,以致爬了好几次,仍不能攀上那块不大的石头。我真想伸出手推它一把,而就在这一刻,我看到了它眼中的泪水。鹰的泪水,是多么屈辱而又坚韧啊,那分明是陷入千万次苦难也不会止息的坚强。
       几十分钟后,几只鹰终于爬上了山顶。
       它们慢慢靠拢,一起爬上一块平坦的石头,然后,它们停住了。过了一会儿,它们慢慢开始动了——敛翅、挺颈、抬头,站立起来。片刻之后,忽然一跃而起,直直地飞了出去。
       它们飞走了。不,是射出去了。几只鹰在一瞬间,恍若身体内部的力量进发了一般,把自己射出去了。
       太伟大了,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几只鹰转瞬间已飞出很远。在天空中,仍旧是我们所见的那种样子,翅膀凝住不动,刺入云层,如若锋利的刀剑。
       远处是更宽阔的天空,它们直直地飞掠而人,班公湖和众山峰皆在它们的翅下。
       这就是神遇啊!
       我脚边有几根它们掉落的羽毛,我捡起,紧紧抓在手中。
       下山时,我泪流满面。
       鹰是从高处起飞的。
       (金卫南摘自《动物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