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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之友]孩子的眼睛
作者:吴若增

《意林》 2006年 第2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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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回,我和一位朋友去郊外钓鱼。因为天气晴好,朋友的妻子便抱了只有四个月大的女儿同行。当我扒开襁褓,正打算欣赏一下他们那个宝贝女儿的小脸时,却看到一双大大的眼睛已经在定定地望着我。令我惊异的是,那双眼睛,竟是湖水一样的清澈。那清澈,除开了一点好奇之外,洁净得没有一粒尘埃。一时间,我被那双眼睛震撼了,心想:“啊,原来人的初始的心,本来应该是这样圣洁的呀!”
        如今几年过去,许多事也与时间一起流逝,不再存下什么记忆,但那孩子湖水一样清澈的眼睛,却时而仍会闪动在我的面前,令我感到圣洁的魅力,并想到人们回归圣洁的可能与意义……
        而且,自被那一双湖水一样清澈的眼睛震撼以后,我竟于无意中养成了一个习惯:经常会注意他人的眼睛,看看他人的眼睛都是怎样的——当然,那都是大于四个月的眼睛。遗憾的是,我却再也没有看见过那样清澈的眼睛了。
        我看到的,是自负的或卑怯的眼睛,是得意的或愁苦的眼睛,是明朗的或阴鸷的眼睛,是真诚的或虚伪的眼睛……当然,更多时候我看到的,总是把它们杂糅在一起的眼睛。只是跟那个孩子的眼睛相比,这些眼睛都是浑浊的!
        是的,一般来说,我们并不邪恶,但我们却无法不浑浊!
        有一回,为出版一本散文集的需要,我把自己从小到大的照片都找出来进行挑选。我竟发现:8个月时,我的眼睛竟然也是清澈的,清澈得就如同那个孩子一样一尘不染!可惜十几岁时,我的眼睛里有了忧郁,显见了我少年时期的某种艰难。但二十几岁时,我的眼睛里却出现了若干狂妄,那是我提刀而立、踌躇满志的写照。三十几岁时,我显得有些愁苦或者其实是一种迷惘,表现了我在那时的对于自己对于世界的徘徊与选择。四十几岁时,我的眼睛里加进了些许狠劲儿,表明了我怎样对着恼人的起伏和潮湿……而今天,我的眼睛则反映出了几分木然或淡然,似在说明我的已经明白或依然糊涂。
        只是,确切无疑的是:自八个月后,我的眼睛便渐渐地浑浊了起来。
        “看来,要想永葆清澈……是不可能的呀!”我想。
        “那么,人生就是一个从清澈走向浑浊的过程吧!”
        随着我们一天天地长大,我们总是要复杂起来的,因为这是对于生活的适应。而复杂体现在眼睛上,就是浑浊。
        我们无力拒绝复杂,因而便无力抗拒浑浊。这很无奈。但我们却不应该忘记我们曾经清澈过!
        而且,我们如果还能够被这清澈所震撼,就说明在我们的心中,至少还留有一块圣地——那就是对于圣洁的向往和崇拜!
        是的,我怀念清澈,就是我向往并崇拜圣洁!
        只是可惜,就好像一件白色的衬衣染上了污渍,任你再怎么清洗,终究也无法使其回复纯白;同理,我们的心灵既已不再单纯,也就不再可能回复孩子似的清澈。那么怎么办?难道我们就这样浑浊下去吗?
        我想起了我在一座山寺中见过的一位老人。那一天,我们在那座山寺的草地上发现了一条蛇,正准备找到什么东西——比方说一块石头或一块砖头,去砸死那条蛇的时候,一位老人走了过来,微笑着对我们说:“不,不要伤害它。它是我们应该保护的动物。来,让我把它引走吧。”他就这样,在我们惊异的目光注视下,卫护着那条蛇,请那条蛇离开了那座山寺……
        许多年过去,我犹记那位老人的眼睛是慈祥的睿智的,也是淡定的博大的……
        于是我始知道,虽然我们不再能够清澈,但我们却可以慈祥,可以睿智,可以淡定,可以博大。而这些,难道不是对于清澈和浑浊的超越吗?这样的一种眼睛,难道不也是圣洁的吗?
        那么就是说,我们虽然早已离弃了孩子似的清澈,但对于圣洁的追求却还是不必放弃的吧?
        是了,我们不会放弃——因为在我们的心里,总有一种清澈在。
       (阿紫摘自《人民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