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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在爱里慢慢成长
作者:安 宁

《意林》 2006年 第1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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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她15岁吧,读初三,小小的心里有极强的自尊,像妖娆的青春一样,来得猝不及防。
        她是个温顺又寡言的女孩子。每天除了学习,几乎不会像其他女孩子一样,爱跟新来的年轻班主任聊天、开玩笑,甚至请他去吃门口小店里的冰激凌。她看到他被花儿一样缤纷的女孩子们簇拥着的时候,心里除了细微的开心和向往,竟没有丝毫的嫉妒。她知道父母弃了农村的家,跑到这个城市里来,边做没有什么保障的零工,边陪她读书,已属不易。还有姐姐,为了她的学费和父母的工作,勉强地和一个不喜欢的有权势的人定了亲,而且将婚期拖了又拖。除了最好的成绩,她知道自己再也没有什么能回报给他们。当然,她还要在放学后早早地回去帮父母做家务,让他们不必为她的晚归而过分地担心。
        所以每每看见班里那一大群穿着鲜艳的彩衣的女孩子们,嘻嘻哈哈地从学校里蜂拥而出,从小吃街上买一袋瓜子,几根香肠,三两田螺,而后边吃边消磨掉回家前的自由时间时,她也只是默默地看上片刻,转身便朝学校的后门走去。
        她很欢喜学校有这样一个安静的后门,可以让她不被人注意地慢慢走回家去。出了朱红色的门,沿着沙子铺成的小路走上几十米,再绕过一个大水塘,七折八拐地途经十几户民居后,便到了她的家。家,也只是暂时租来的,是那种马上要被划入拆迁之列的瓦房。刚搬进来的时候,看到张开大嘴的墙缝,和出入自由的爬虫,她和妈妈都落了眼泪。是爸爸买了水泥和墙粉,一点点地给它穿上了新衣;又在院子里用红砖铺了一条整齐的小道。这样一个破败的民居才陡然有了生气。她吃过晚饭趴在书桌上学习的时候,看到对面干净的墙壁上,被橘黄色的灯光打上去的父母略弯的身影,便会觉得温暖和感激。
        可是这种温暖,她是不愿意拿出来与人分享的。只有无人打扰,它们才会在安静的角落里,慢慢地成长,且带给她淡紫色的温馨和幽雅。
        可是,这样的恬淡和自由,于她,是多么不易。常常有钦佩她成绩好的同学,为了更方便地向她学习,执意让她带着去认认家门。还有一些默默暗恋她的男孩,甚至会趁她不注意,放了学偷偷跟在她的后面,想通过这种方式,得到她的地址。每学期的家长会,亦是不容易逃掉的劫难。因为高高在上的成绩,老师常常会让她把父母请来,给其他家长做如何教育子女的报告。这样的时候,她总是会撒谎。尽管她知道,其实父母多么希望有这样一个机会,因为她而在人前骄傲地直起被生活压弯的脊背。
        然而这一次,她却觉得再也没有办法逃掉。除非她转学或是读几乎没有什么升学希望的慢班。她借读的这个学校,是可以直升本校的高中部的。中考的时候,会根据成绩分出快班和慢班。快班的学生,几乎无一例外地会在三年后考上全国一流的大学。所以能进快班,几乎是每一个学生的梦想。可是,快班每年的学费,亦是比慢班要贵出许多。
        所以当领到申请快慢班的表格时,她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选了慢班。
        那天放学后,年轻的班主任便把她叫到办公室。班主任是个极温和的人,有着友善又亲切的微笑。他像兄长一样拍拍她的肩,示意她坐下,又冲了一杯热茶递到她的因为慌乱而无处搁置的手中,这才开口问她:“这么好的成绩,为什么不报快班?是父母的意愿吗?用不用我去家访?”她低着头,看着杯口氤氲的热气,和一朵朵徐徐绽放的茉莉花,许久,才慌慌地摇头。杯子里的热茶,哗地一下子洒了出来,烫红了她的手。积蓄了许久的泪,终于趁此哗哗地流了满脸。
        班主任连声地向她说对不起。看天晚了,又执意要送她回家。她不知道怎样拒绝,只无声地退了几步,便使尽平生的力气道了声“再见”,返身向学校的后门跑去。
        那一晚,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了许久,终于还是在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把要报快班慢班的事,和着母亲做的蛋炒饭,一起咽到了肚子里。
        几天后,班主任又将她叫到了办公室,给她看一份盖了学校红印章的通知。上面说中考前三名的学生,学校会给予免掉所有学杂费的奖励。而后班主任呵呵笑着说:快班也是免,慢班也是免,你有这个把握为何不报快班,这样就不会吃亏了!她第一次抬起微红的脸,笑望着自己的老师,重重地点了点头。
        三个月拼命般的努力,终于迎来了第一名的成绩。全校表彰大会上,要请她的父母代表家长讲话。这次她是飞快地跑回家将这个消息告诉父母的,又坚持着要用自己节省的学费给全家都做套新衣服。父亲听了没有像往常那样,因为这不必要的开支而犹豫不决,很爽快地就带着全家去裁了新衣。开会的时候,她与班主任并肩坐在主席台上,看着话筒旁一身西装的父亲,由于激动而酡红的面颊,像是喝了几两好酒,幸福藏也藏不住。身旁的班主任,亦是一脸兜不住的骄傲和开怀。那一刻,她的心里,再也没有昔日因为自己的贫寒,而蓄积起的自卑和自怜。她真想告诉每一个人,自己的努力,竟是可以给这么多人带来切实的快乐和欣慰。
        她是在三年之后考上她理想中的大学时,才知道那个盖了红色印章的通知,是班主任一个善意的欺骗。三年的学费,亦是他,一次次地替她交上的。可是那时候的她,并没有因此而有过分的惆怅和自卑。因为她早已能够正视自己的贫穷,并且真正地意识到,有如许多的爱助她慢慢走过这段自尊与自卑无限滋长的岁月。其实那是一种多么值得她用一生去感恩的美好和幸福啊。
        那个女孩,就是年少时的我。
       (徐永明摘自《洛阳日报》2006年4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