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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我亲爱的小“男朋友”
作者:田祥玉

《意林》 2006年 第0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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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将要接待一群特殊的孩子,以志愿者的身份,陪他们过一个完满的儿童节。
       这群孩子来自河南省上蔡县一个叫乔庄的小地方——如今已是全国闻名的“艾滋病村”。这些孩子的父母都因为艾滋病离开人世,但是孩子们身体都是健康的。老实说,艾滋病三个字还不足以对我产生多大威慑。我只是不知道,该怎样去亲近这些从出生那天起就笼罩在艾滋病阴影下的孩子?
       8点整,单位的客车停在门口。一共有26个孩子,个个笑脸荡漾。孩子们和想像中的有很大区别,他们其实和普通孩子一样天真无邪,第一次来到北京的新奇和兴奋洋溢得满脸满身。
       但是走在队伍最后的,穿肥大军绿色绒裤和黑色布鞋、个头差不多有我高的那一个男生,他不一样。蹙着眉头,像是洞穿这一切都是在作秀一样。
       我跟他招了招手,他笑,看得出是勉强的礼貌,然而掩饰不了羞涩的童真。我决定要他了,这个仿佛有着诗人般天然忧郁气质的小帅男生——邹麒麟,我对他“一见钟情”。
       邹麒麟11岁读四年级,是小组长,他走在我右边,和我一般高。当我试图去牵他时,他很迅速地把双手揣进了肥大的绒裤里。我说叫我阿姨吧,我比你大了13岁呢。他乜斜了我一眼:“还是叫姐姐好些。”这是个很乖巧的孩子,只是有些内向,准确点说邹麒麟很有个性。
       我把他带进了杂志社,坐在我的格子间。在电脑前,我示范着开机,找网站搜索新闻,邹麒麟显然不屑一顾,不像另外同事带的孩子一样对电脑表现出极大好奇。这多少让我有点尴尬,而且总是我在找话说,问他喜不喜欢北京想不想到北京来上大学,邹麒麟回答说无论怎样最终还是要回到家乡。邹麒麟和所有艾滋病家庭的孩子一样,长大了要当医生。
       9点半,我们和孩子们一起去天安门。许多孩子都认生,上车后只和自己同学挤在一起坐。我坐在最后一排,邹麒麟原来是和他同学坐在一起的。车开了一小段的时候,他突然起身坐到我旁边来,但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他这个细小然而大胆的举动,让我突然涌起莫名的感动。
       在天安门广场有人卖雪糕,问邹麒麟吃不吃。他看了看人家挂在脖子上的纸盒,突然悄悄把我拉到一边:“姐姐,不能随便在外面吃东西的,不卫生。”我于是打住,那样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孩子,比同龄的孩子多了多少沉重啊!
       中午带邹麒麟去吃肯德基,自作主张给他点了最大的儿童套餐,但是邹麒麟不喜欢。他说汉堡里面的菜是生的不能吃,可乐的味道像中药。他尝了一口再看看我,低头蹙着眉头又去吃。我说不喜欢就别吃了吧,再问他喜欢吃什么?小家伙吞吞口水:“奶奶炒的大白菜粉丝!”我把他带到一家小吃店,买了三个素菜包子。邹麒麟只拿了两个,剩下一个要留给我。他饿得够呛,吃得有点慌张而贪婪。
       去颐和园的路上,邹麒麟的话突然多了起来。他跟我形容学校的样子,班上有哪些学生不听话,放学了他都去干些什么,邹麒麟都饶有兴趣地讲给我听。我很认真地听,他便显出莫大的兴趣。我指着颐和园里那头铁麒麟给邹麒麟说:“喏,这就是麒麟。”他惊喜非常地扑过去,第一次主动要求我给他照相。照完相,邹麒麟说:“哦,我知道了!我爸妈当时给我取这个名字,一定是希望我能和麒麟一样吉祥富贵!”他说完这句话后,好像忽然意识到说漏了嘴似的,立刻用手掩住嘴。
       参观颐和园持续了整整2个半小时,其他孩子显然意犹未尽,可是邹麒麟自从和铁麒麟合影后,便再次闷闷不乐不说一句话。这个11岁的小男子汉很不开心,我却没有法子让他快乐。于是我也很不快乐。
       晚饭在一家大酒店吃的,邹麒麟坐在我旁边,听着身旁的大人们点着他长这么大都没听说过的菜名,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在担心晚餐会像肯德基一样难吃,我拍拍他:“帅哥,你也点个菜吧。”也许是听我叫他“帅哥”,邹麒麟突然就展开笑颜,低着头红着脸问我:“可不可以点大白菜粉丝?”
       他是这群特殊孩子中最特殊的一个。临走之前在我们会议室的签名墙上留言,邹麒麟第一个走上前去,大笔一挥,写的是:“我爱北京的建筑!更爱北京的好心人!”写完以后站在凳子上,他对我很骄傲地笑,我看得见他眼中有闪烁的泪光。我的眼眶也潮湿了,尽管我们才认识了9个多小时,可是我们之间已经架起了一座温暖融洽的桥。
       再过一个小时,邹麒麟和他的同学老师就要踏上回河南的火车。在留言墙上签完字后,邹麒麟就一直跟在我旁边,像个小跟屁虫似的。那时我想,如果我还能再年长10岁,有足够的经济条件,我真的愿意把他留在北京,当这样一个孩子的妈妈,我真的愿意。因为他聪明懂事,他需要的是比一天的儿童节更长久的被关爱和被重视。
       我去文具店买了10个信封和两沓信纸,单位给他们每人发了10只信封,但是邹麒麟是个爱诉说的孩子,我希望他能多写点信。而我也只敢给他这么多,领导以及孩子的学校都声明过了,别给这些孩子们任何物质上的东西,他们更需要被支持和理解的,是一颗比同龄人更敏感更隐忍的心。
       车快要启动了,许多孩子倚在窗口,笑靥如花地跟我们挥手再见。邹麒麟坐在最后一排,我隔着玻璃窗跟他打手势扮鬼脸,这个一直很酷的有个性的小男生,此刻却在吧嗒吧嗒掉眼泪。
       10天后,我收到了一封信,它从偏远的河南省上蔡县芦岗乡南大吴村飞过来。他说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我写信了,他说这是他第一次写信,写得不好要我见谅。
       11岁的邹麒麟说:“世界上目前还很难攻克HlV,所以我要好好学习,长大了当个伟大的医生。”他在信中多次提到了HIV,还有他的父母,是为了贴补家用去卖血才染上了那种病。小心谨慎的他,坚决不用“艾滋”二字。但是这个孩子,却用这种方式表达出对我的无限信任和喜欢。
       得意洋洋地一个个询问同事,除了我,另外的25个人,没有第二个收到来自那个偏僻地方的信。
       那么,这份突来的感动和惊喜,我一定是要执拗地维系一生了。我亲爱的小“男朋友”邹麒麟先生,他应该也会像我这样执拗的吧?
       (金玉南摘自《女报·时尚》)